草坪頭-櫻花1 (5).JPG 

櫻花104.01.28攝於草坪頭

 

聊齋故事 亂離

 

清初順治朝的時候,陝西有個官,到淮南擔任巡鹽御史,家眷留在家鄉沒有隨他赴任。

 

順治六年,陝西發生了「姜瓖之變」,官爺的家鄉陷為盜藪,音信隔絕。亂平之後,官爺派人回鄉探問,家鄉百里之內全無一人,官爺的家眷已不知去向。

 

後來官爺任滿入京考銓。這時跟隨他多年的老僕剛好死了老婆,沒錢再娶。官爺好心給了老僕一些錢,讓他買個女人做老婆。

 

老僕運氣好,剛巧碰上討伐姜瓖的軍隊班師回京。兵爺們剿滅了叛軍,俘獲婦口無數。這些女人名為賊眷,其實大多也是被叛軍虜來的當地女人。兵爺們一路上百般玩弄,幾個月一來也玩膩了,除了酌留少數特別漂亮,或特別好玩的,其他的女人就在市集上標價出售,成群的女人綁著草繩,像牛馬牲口一樣被人品頭論足,摸摸捏捏。

 

老僕聽說,就帶著錢去市集。自己估量錢不多,不敢挑年輕的女人。選中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模樣整齊,姿色也倒還有幾分,於是就買了回去。

 

老僕哈了很久,到家後立即開工,和婦人雲雨一番。事後婦人坐在床上,對著老僕瞧了半天,突然說:「你不是某人嗎?」老僕奇怪問她怎麼知道他的名字。婦人回答說:「你跟著我兒子多年,我怎會不認識你!」老僕大驚,原來剛才被他又騎又弄的女人竟然是老夫人,急忙禀告官爺。

 

官爺趕來一看,果真是他娘,母子相抱痛哭。於是把婦人接入後堂,重做老夫人。當然,婦人和老僕都不會說出方才那檔事。官爺賞了更多錢給老僕,讓他再買一個。

 

老僕又去市集買老婆。這回老僕有錢,不屑找老婦。他看上見一個三十幾歲的輕熟女,風範超脫,姿色也不錯,於是就買下來。回家的路上,婦人邊走邊看他,半天後也問道:「你不是某人嗎?」老僕又驚奇的反問,為什麼知道他的名字。婦人回答說:「你跟著我老公多年,我怎會不認識你!」老僕又是大吃一驚,急忙帶她去見官爺。

 

夫妻兩人見面,還是相抱痛哭。

 

一天之內官爺找回了娘親和妻子,真是非常高興。這次官爺不但賞了更多錢給老僕,還自己出面幫老僕買了一個美女做老婆。

 

這事傳開後,大家都說這個官爺一定曾做了大善事,才會有如此的福報。可惜說這故事的人忘了這個官爺的名字,但是陝西當地多少有人知道這事。

 

本篇故事出自聊齋誌異卷六,篇名為亂離二則。作者刻意隱去官爺的娘親和妻子落入賊兵手中數個月,連著被姦淫了好幾個月。後來女人們也認命跟著叛軍過日子,於是官眷變成賊眷。然而接著官兵來了,官兵殺了叛軍,女人又成了清兵的戰利品,在清兵手中又被姦淫了好幾個月,最後被像牲口般地公開展售。

 

女人賣給了老僕後,官老爺的娘親和老僕的床上雲雨被作者刻去省略,故事也不提官夫人有沒有被老僕姦淫,失身於老僕。但是婆媳兩人經歷了大半年密集的性福日子,已經閱人無數,體內淫亂的惡魔己被喚醒,往後能安分嗎?事後官爺如果想到此事,一定天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官爺應該會遣散老僕,以免彼此尷尬,或一不留神就多出個乾爹。然而他禁得了家中兩個已經身經百戰的女人再找其他僕人嗎?

 

老頭成長的年代,政府遷台未久,文壇大多是大陸人士,寫的也大多以大陸為背景的小說。其中有一類算是黑色文學吧,主要描寫戰亂後士族婦女的淪落。苦難的中國在滿清王朝結束後短短不到四十年間,歷經多次軍閥混戰,還有兩次大變局,一次是日本侵華平津淪陷,一次是國共內戰國府大潰敗。日本侵華讓很多北方世族流落上海,國共內戰也讓很多世家逃到香港。長期坐吃山空後,原本不知人間煙火的世家子弟開始面臨殘酷的現實。爾後有主動、有被動,不少世家千金和少奶奶不得不流落風塵,用最原始的本錢來養家活口。更早之前,帝俄被共黨推翻,很多俄國貴族也流落到中國,在東北、在上海有不少高頭大馬碧眼金髮的白俄娼妓,她們原本也曾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家眷,世事就是現實的那麼殘酷。如今台灣不會聽到這種故事,也不會看到這種小說,已經安逸六十多年的人們不會想到戰亂中人們的痛苦與悲哀。

 

 

聊齋卷六 亂離二則 原文

 

之二

 

陝西某公,任鹽秩,家累不從。值姜瓖之變,故里陷為盜藪,音信隔絕。後亂平,遣人探問,則百里絕煙,無處可詢消息。會以復命入都,有老班役喪偶,貧不能娶,公賚數金使買婦。時大兵凱旋,俘獲婦口無算,插標市上,如賣牛馬。遂攜金就擇之。自分金少,不敢問少艾。中一媼甚整潔,遂贖以歸。媼坐床上,細認曰:「汝非某班役耶?」問所自知。曰:「汝從我兒服役,胡不識!」班役大駭,急告公。公視之,果母也。因而痛哭,倍償之。班役以金多,不屑謀媼。見一婦年三十餘,風範超脫,因贖之。即行,婦且走且顧,曰:「汝非某班役耶?」又驚問之。曰:「汝從我夫服役,如何不識!」班役益駭,導見公。公視之,真其夫人。又悲失聲。一日而母妻重聚,喜不可已。乃以百金為班役娶美婦焉。意必公有大德,所以鬼神為之感應。惜言者忘其姓字,秦中或有能道之者。

 

 

附:姜瓖小傳

 

姜瓖(?-1649),明末清初將領,陝西榆林人。據《朔州志》載,姜家世代皆明將,長兄姜讓是陝西榆林總兵,弟姜瑄為山西陽和副總兵。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攻克太原,姜瓖任鎮朔將軍掌大同總兵印,舉城投降大順政權。

 

《甲申傳信錄》記載:李自成當時本來要殺掉姜瓖,理由是「朝廷以要害鎮寄若,若何首降?」多虧制將軍張天琳的勸說才作罷。四月,大順軍為清吳聯兵所敗,五月,姜瓖殺恩人張天琳降清。1649年姜瓖自稱大將軍,據大同叛清,不久被部將楊振威所殺。清將阿濟格入城,下令屠城,殺人無數。 

 

102.11.20初稿

 

 

衍伸閱讀:

 

淪落之一 裴妃與韋妃 

淪落之二 亂世的女人 

淪落之三 板橋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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