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火球花初開104.05.27

中國有句成語叫「五福臨門」，是祝福人的話。

高雄市以數字命名街道，有一條馬路就叫五福路，五福路上也有五福國中。

「五福」的說法源自先秦時代的尚書（書經），至今已有三千年。《尚書》洪範篇中說五福是：「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後來五福成為成語，也成了通識，略有國學常識的人應該都知道：五福指的是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五福相對的是六極，這較少人知道，六極是「凶短折、疾、憂、貧、惡、弱」。

千年之後，兩漢之際有個樂師兼不得志小官僚桓譚，他在他的著作中對五福有另外的看法。桓橝《新論》辨惑篇第十三章改五福為：「壽、富、貴、安樂、子孫眾多。」，後世有人說是他因為避諱，但避諱是字不同義同，桓老兄的後三福和尚書完全不一樣，應該是他個人的看法。每個人的格局氣度會表現在他的言行上，桓老兄不喜歡康寧、修德和壽終正寢，他想要權貴、安樂，以及子孫眾多。兩相比較，妳就可以看出桓老兄的格局與氣度。

康熙皇帝活到六十九歲，當了六十年的皇帝，他晚年不時對著大臣們嚷著「考終命」，因為他自知活太久、霸著皇帝的寶座已將近一甲子，他怕兒子們等不及要接班，會讓他死於非命。所以他不時嚷出他的心聲，他希望壽終正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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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學無術的人常喜歡在臉書上胡扯瞎扯、妖言惑眾。

這位老兄心目中的五福是：「平安、健康、胡塗、吃虧和奉獻」

平安與健康約略等於尚書五福的康寧，叫人胡塗、吃虧和奉獻就有意思了，但就不知要奉獻什麼？

神棍最喜歡講奉獻，神棍就靠別人奉獻聚斂財富、吃香喝辣，神棍永遠嚷著奉獻，妳不會看到講奉獻的神棍奉獻什麼，神棍講奉獻是要別人奉獻。

中國歷史最有名的奉獻是卜式的故事，當年我讀國校時國語課本就有他的故事。

漢武帝的時候，因為用兵匈奴導致國庫空虛，於是把腦筋動到民間。卜式看準風向率先響應，他以防衛邊關的名義捐出一半家財，漢武帝給了他一個小官，卜式嫌官小，以「自小牧羊，不習仕宦」為理由不接受。但他又再加碼捐出二十萬錢，這次用的名義是救濟家鄉貧民。武帝看出他的心意，賞他當中郎，這次他接受了。然而卜式目不識丁，也沒什麼本事，祇會牧羊，雖然當了中郎，也祇能在山中為皇家牧羊。過陣子他覺得沒趣向武帝抱怨，於是武帝派他做緱氏令（大縣的縣官稱令）。結果卜式把人當羊養，史書說他「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矣。以時起居，惡者輒去，毋令敗群。」惡者輒去，毋令敗群是句恐怖的話，希特勒殺猶太人就是這樣幹。

缺錢的漢武帝後來把他當標桿，升他當御史大夫，但他言行顛倒、實在上不了枱面，於是祇好明升暗降給他一個太子太傅的閒缺。雖然他榮任三公，但在史家眼中祇是個買官的市儈，所以歷史上連他生卒年都沒記載，倒是有說他曾口述請別人代筆寫了一本「曠世」名著《養豬羊法》，可惜不久就失傳。

順便一提，奉獻和政客常講的「為民服務」，有異曲同功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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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講胡塗的前有蘇東坡（本名蘇軾，1037－1101），後有鄭板橋（原名鄭燮，1693－1765），兩人都是自以聰明的人，其實祇有小聰明，卻又不時炫耀，炫耀過了頭。他倆嘴巴講胡塗，其實是反話，自以為聰明誤了他們一生。

蘇東坡自恃才氣，在朝為官老要和當權的人對著幹（不祇王安石），好鬥成性，偏偏祇會做詩，鬥爭沒本事，老鬥輸人家。他一輩子被貶了三次，先貶湖州（湖北黃岡），再貶惠州（廣東惠州），六十一歲那年又被貶到儋州（海南島），六十五歲獲赦，隔年走到江蘇常州就死了，蘇東坡是四川眉縣人，所以他算是身死異鄉。蘇東坡自感一世坎坷，臨死前咀咒自己的後代，希望兒孫既愚且呆過一輩子。他至死不悟，其實事情不關胡塗，也不需聰明，而是沒本事就不要和權貴對著幹。

鄭板橋一生也自認聰明，仕途卻止於縣官，於是他嚷著「難得胡塗」，就怕別人不知道，題字是這四個字，刻印也是這四個字。民間流傳一個小故事，可以看出鄭老兄的格局與氣度。

有一年，鄭板橋聽人說城東南雲峰山上有很多歷代的石刻，於是他專程上山去看一塊春秋戰國時代的「鄭莊公碑」。當天來不及下山，於是借宿山中一幢小屋。茅屋主人是一位儒雅的老人，自稱糊塗老人，言談不俗。鄭老兄環視屋內，見室內陳設典雅，內中最突出的是一方碩大的硯台，足有一方桌面的大小，石質細膩，雕刻精美，是世間罕見之物，令鄭板橋大為讚賞。老人看他有興就請他題字，以便鐫刻在硯背之上。鄭老兄當仁不讓，也不知道客氣就欣然慨允，他提了「難得糊塗」四個字，並蓋上一方新刻的：「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之印章。

老人看了笑笑，在他後面也提了「得美石難、得頑尤難、由美石轉入頑石更難，美於中、頑於外、藏野人之廬，不入富貴之門也」，有趣的是老人接著也用印，老人的印文是：「院試第一，鄉試第二，殿試第三」。

鄭老兄一見大吃一驚，已知這位老人必不是等閒之輩，從印文看應該是一位退隱的高官，於是他又補寫了一段：「聰明難、糊塗尤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後來福報也。」老人見了大笑不已。

從這故事我看出鄭老兄是個半瓶醋的貨色，混了二十年才考上進士，當個縣官就得意非凡，不時賣弄小聰明，一受挫折就呼天喊地，嚷著「難得糊塗」，原來他怪自己太聰明了。

鄭老兄二十四歲中秀才，四十四歲才進士及第，當了十六年縣官，六十歲卸任，卸任的原因並不是官場不如意，而是實在老的動不了。在他還沒考上進士的二十年間，他在揚州賣畫，被時人號為「揚州八怪」之一，人品其實並不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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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吃虧是句噁心又鄉愿的話，很多人總喜歡勸人吃虧。別人吃點虧沒關係，真到自己吃了虧，那付嘴臉就很不令人恭維了。我覺得世事依法、依理，該妳的就是妳的，不該妳的就不要有非份之想；吃虧和占便宜都不對，妳說是嗎？

至於希望平安和健康就更有趣了。

雖說人壽有定，病痛難逃，但人一生健康時居多，病痛傷殘的機會有限，平常好好的沒事希望健康幹什麼？那叫杞人憂天。何況「生老病死」是佛家說的四苦，也是人生必經的階段，妳再怎希望也沒用。人健康的時候居多，那是正常的，不是福氣；然而人遲早也會有病痛，那也是正常的，不病不痛是求不來的。

順便一提，五十二歲那年出差高雄，突然盲腸發炎引發腹膜炎，送進醫院開了刀，在床上躺了兩個月。上班後同事紛紛關心，有人說：「有年紀了，平常要注意健康，身體多保重喔。」我口中致謝，心想：人生總有旦夕禍福，要得病、不得病由得了我嗎？有些病，像高血壓、洗腎，或許可以注意飲食加以防範，然而其實病灶在於基因，帶有這種基因的人有時也防不勝防。更何況像盲腸炎、或癌症這些病，妳再怎小心注意都沒用。偏偏有人總喜歡睜著眼講瞎話。

唉～

年逾花甲，現在我和康熙一樣，也希望考終命。

妳呢？103.10.15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