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104.01.22台北木柵動物園 

「鴉頭」是聊齋中的一個中篇故事，這是一篇牝狐與男人的故事，女主角是一隻牝狐狸，鴉頭是她的名字。作者在這個故事裡揭露了中國人的兩性關係，還有老男人對兒子性力的擔憂與嫌惡。

鬼狐故事是中華文化的特殊產物，希臘、埃及與印度古文明沒有發展出這類故事，而後的歐、美與阿拉伯世界也沒有類似的民間故事。

中國鬼狐故事裡，狐狸的角色大多與性有關，狐狸會以色相和性力誘惑世間男女。大多的故事裡是母狐變成美女迷惑男人，公狐迷惑女人的故事雖然也有，但不多。故事的情節幾乎千篇一律，從邂逅，誘惑、敦倫、不能自拔，男人日漸消瘦，此時在有些故事裡會有和尚或道士的出現與點醒，或男人因自身病痛而覺醒，對狐狸有抗拒的作為。然而狐狸卻因此變本加厲，一再需索，直到男人精盡不起始肯離去，此時男人的死期已不遠了。

女人與公狐的故事略有不可，故事開始通常交待女人因為男人不常在身邊而寂寞，於是公狐以英俊帥氣的面貌出現，沈寂的女人立刻淪陷。從此女人白天沈睡，天黑前醒來，精心打扮等候狐狸哥哥的來到，狐狸哥哥為女人排解寂寞，更安慰女人久曠的肉體。沈迷性事的女人被公狐一再採補，到後來已無力起身作息，不知羞恥地鎮日裸著身子祇等公狐來交歡。結局當然也是女人日漸消瘦，最後色癆而死。

故事裡的狐狸不要人們的錢財，也不會讓人做壞事。狐狸從來祇要性，或者稱為採補。被迷惑糾纏的對象無力抗拒淫狐的誘惑，畢竟性的歡愉是件美妙的事，也是生命的原動力。除非出現了法力高強的道士或和尚，沈迷於色慾的男女最後的結局是精盡人亡。

老頭在暮年後才領悟到故事背後醜陋的意涵與真相，中國人表面上假仁假義、重德輕色，然而骨子裡對性卻有個無限的迷戀，中國人口中無色，心衷卻是無限的齷齪。男人年老力衰後對性事已無力再舉，於是為文一再詆譭；當然，表面上是勸戒人們遠離女色。故事的編造者是喪失性能力的老男人，故事中的牝狐其實是對女人的污衊，故事中的狐狸暗指著是外界貌美的女子與英俊、性力卓越的野男人。

然者，為什麼中國人會有這種齷齪的想法？即使東鄰日本，民間故事中的狐狸也祇有作崇的角色；韓國似乎也沒有這種故事。祇有中國男人會把女人幻想成不時想和他姦交的各種妖獸。一本聊齋中不祇有狐狸，還有青蛙、熊、鹿、獐子和蛇，老男人幾乎把女人想成各種牝獸。說起蛇，最有名的當然是白蛇傳的故事，故事中有白蛇，也有青魚，也有一個壞人好事的老和尚。

在性事上，不管是公獸，還是男人，天生都屈於劣勢。天演讓男人喜歡女人、喜歡交媾，從而才能繁衍後代。青壯年的男人喜歡一個女人，自然會不斷的與她交歡，當然也不會拒絕她的需索，最後的結局必然就是精盡人亡，於是女人成了害人的狐狸精。現實生活中有能力讓女人色癆而死的男人其實不多，然而無力疼愛妻子的男人把引誘自己女人的男人或性力比自己好的男人誣衊為雄狐。失去性力或性力不濟的男人深恨出牆的女人和那個野男人，於是編出女人被公狐誘惑的故事，最後女人因色而亡，公狐被和尚或道士化為灰燼。

自然界的演化有時候很幽默，幽默的很殘酷。生物進化後，雌性通常有固定的發情期，祇有在發情期時雌獸才有交配意願，這並不是為保護雄性不要在性事上過度傷，而是避免生殖上的不利益，牝獸祇有在天候與食物狀況良好時生育才有利。交媾的樂趣是大自然鼓勵萬物繁殖的獎賞。然而人類文明進化後，食物來源充足，作為避免生殖不利益的調節閥 - 發情期因進化而消失。女人已和母猿不同，女人終年發情，隨時可以交媾，然而男人卻沒有進化，或進化不足，無法應付女人的需求，於是女人永遠擺脫不了淫狐的宿命。

和尚與道士其實是禁慾的象徵，男人禁慾就能保命。人類自從與猿猴兄弟分道揚鏢後，農耕、畜牧與漁獵讓食物不再匱乏，從而擺脫了大自然給所有動物的性禁錮，人類的女性沒有發情期的限制，男男女女們可以無時不刻地享受性的歡愉。至此人類，尤其是男人，一直面臨著性與命的抉擇。而女人在天賦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時，她們祇有化身為狐狸去勾引男人，甚至.........自己親生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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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聊齋的蒲松齡是個多年不第的老秀才，他其實是中國傳統社會假道學男人的代表，他們在年輕時絕不會不好女色，即使到年老力衰時還是喜歡女人，然而因為他們已無力再舉，所以他們極力排斥性事，他們要的是無性之愛。他們想要一個年輕貌美、善解人意的小妹妹陪他們琴棋書畫，就是不要談到性事。想要性的女人在他們心目中就是盜人精血的牝狐。蒲老頭在故事結尾忍不住講出他的心聲，他認為妓女都是狐狸，要男人錢，也要男人命。蒲松齡評論說：「妓盡狐也，不謂有狐而妓者；至狐而鴇，則獸而禽矣。滅理傷倫，其何足怪？至百折千磨，之死靡他，此人類所難，而乃於狐也得之乎？唐君謂魏徵更饒嫵媚，吾於鴉頭亦云。」

蒲老頭寫出「鴉頭」這篇故事，其實有相當深的意涵，一開始故事的情節有點像倩女幽魂聶小倩的故事，但故事的隱喻更複雜。內心醜陋的老男人對母子間的曖昧有著邪惡的期待。故事中女主角為男主角抛棄家庭，受盡折磨與苦難，一直清白自守。然而蒲老頭並不滿意，女主角到了中年後終能再和男主角團聚，卻因為成年的兒子已有降狐的能力 (其實就是男人降服女人的性能力) ，外婆和阿姨不但被他降服，還被扒去一身皮，身為母親的女主角為了向丈夫自清，祇好親手斷了兒子的淫根。

這其實是老男人無恥的希望，在自己年老力衰時，女人可以貞堅自守，抗拒年輕小伙子的誘惑，即使親生兒子，也要斷了他的淫具來明志。說來老男人的思想之醜陋，令人不恥！

以下我為妳介紹這個齷齪的故事，故事說：

山東東昌有個「老實」的書生叫王文，有次他到湖北旅遊。旅途中他行經六河，投宿在當地的旅舍。閒來無事，王文在旅舍附近閒逛，遇上了同鄉富商趙東樓。趙老兄看到王文很高興，一陣寒喧以後就邀王文去他的臨時住所。原來趙東樓和當地一個叫「妮子」的妓女打的火熱，乾脆就住在妓院裡。王文在那裡遇上十四歲的小美女「鴉頭」，兩人立刻激出愛的火花，王文享受鴉頭免費招待的肉體盛宴。兩人戀姦情熱，幾番波折，鴉頭主動提議兩人結伴而逃。

兩人逃到漢江口，此時鴉頭才對王文表白，她是隻狐狸，但不是壞狐狸，是隻不會害人的好狐狸。於是兩人租屋開酒肆販賣酒食，鴉頭的女紅功夫很好，所以她也做女紅貼補家用。從此兩人就在那裡落戶，不久生活逐漸寬裕。

後來老鴇還是找到他們，強制把鴉頭給帶走，鴉頭被帶走時已懷有身孕。事後王文籌了一大筆錢，趕赴六河想向老鴇贖買鴉頭。誰知已人去樓空，向四鄰打聽也問不出行蹤。王文傷心地回到漢江，結束酒肆生意，回山東故鄉。

幾年後，有次王文到北京，經過一家孤兒院，看到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的很像自己。小孩自稱名叫王孜，當年被棄養時，胸前有個紙牌寫著山東王文之子。於是王文就把王孜帶回故鄉。王孜長大後，孔武有力，不事生產，喜田獵，樂鬥好殺，王文也管不了他。王孜又自稱能見鬼狐，也能除妖降魔。一開始大伙都不信，剛好附近有人被狐狸纏上，於是就請王孜去，王孜出馬果然就殺狐除妖。

幾年後的一天，王文在鎮裡的市集不意遇上趙東樓，此時趙老兄衣衫襤褸、形色枯黯，已無當日風采。相談之下才知道，他因為錢財耗盡受到老鴇和妮子的白眼，最後還是被趕出妓院，沿路乞討返鄉。趙東樓也告訴王文，當年老鴇捉回鴉頭，為了避免王文再來糾纏，於是舉家北遷另立艷幟。老鴇強迫鴉頭接客，鴉頭抵死不從，遭受老鴇無盡的虐打，也被關了起來。他走時鴉頭有封信請他帶給王文。

鴉頭在信裡寫著：「知道孜兒已經和你在一起了。……兒子有除妖的能力，可以讓兒子來救我。老鴇的母親和做妓的姐姐妮子雖然對我不好，但終究是至親骨肉，希望你交待兒子千萬不要殺了她們。」

王孜知道後大怒，立刻前往京城尋母。一到妓院，進門看到正在接客的妮子阿姨，二話不說就殺了她。接著闖進屋裡，老鴇外婆想逃，王孜一箭也射死了外婆，然後救出母親。

獲救的鴉頭問兒子，老鴇和妮子的下落。王孜回答說已被他殺了。鴉頭責怪兒子為何不聽話，但事已至此，也祇好交待兒子好好埋葬兩人。王孜沒聽娘的話，雖然口頭答應，卻不但沒埋葬，還剝下兩隻牝狐的皮帶在身邊。

王孜帶著母親回家，分散將近二十年的夫妻兩人終於團圓，重逢相見，悲喜交加。事後王文問起老鴇和妮子的下落。王孜得意的說：在我行囊。接著拿出兩張狐狸皮。鴉頭大怒，罵說：「忤逆的不孝子！為什麼要這樣？」鴉頭號慟大哭，還自捶自撾，尋死尋活。王文極力撫慰並駡兒子。王孜也生氣的回說：「現在安樂了，怎麼就忘了人家怎麼欺負妳啦？」鴉頭被兒子頂撞更是大哭的不可收拾，王孜無奈祇好向母親再三賠罪，並把兩張狐狸皮好好安葬。

從此一家三口團圓過日子。

然而王孜雖然孝順，但祇要惹惱了他，就會暴怒失控。鴉頭對丈夫說：「兒子有一條拗筋，如果不除去，終有一天會殺人敗家。」一天夜晚，鴉頭趁著兒子熟睡綁住他的手腳。王孜驚醒對著母親說：「我無罪。」鴉頭對兒子說：「娘這是要醫你的病，忍著點。」於是鴉頭不管兒子怎麼唉叫，用刀挑開兒子的腳，把踝骨內側的筋挑斷。從此王孜就變得文質彬彬，像個處女（蒲松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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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其實到王孜救回母親就可結束。蒲氏別有用心地加了個母親把兒子的筋挑斷的尾巴。中國人都知道挑斷腳筋會讓人變成跛子，不會變成閹人。讓人懷疑蒲老頭的故事裡人狐雜交的王孜天生有制狐的能力，是法力，還是性力？故事的表面外婆和阿姨被王孜殺了，但他殺了狐狸外婆與阿姨，卻剝下兩隻牝狐的皮帶在身邊，留下兩張狐皮做什麼？故事是否暗示外婆和阿姨其實沒被殺，兩人被王孜降服後，被王孜扒光衣服禁錮，裸身的兩個女人成了他的性寵物？

蒲老頭藉著鴉頭的嘴裡說出，王孜制狐的能力來自腳上的那條筋，那是什麼筋？所謂的腳是否是男人的第三隻腳？

王孜能制狐（慾女），對身為狐狸的母親一直是個威脅，為了怕兒子有一天也把自己降服了，鴉頭祇好大義滅親除去兒子那條筋。果然，鴉頭除去兒子的筋後，兒子就變得像女人了。

蒲老頭在這篇故事裡，到底想說什麼？

兒子的筋威脅的其實是老男人的交配權，老男人痛恨兒子有條年輕力壯的筋，除去兒子的筋的是老男人內心的醜陋的願望，蒲老頭的故事裡卻讓做母親的自己動手除去兒子的淫根。醜陋的老男人，醜陋的內心，難怪他秀才終老，一輩子考不上舉人。

這故事讓我聯想到最近那個信了日月明教虐死親生兒子的女人（詳見拙作：狠母虐殺高中兒子事件），她應該也是頭狐狸，還是頭會害兒子的壞狐狸呢。奇怪的是狐狸生的兒子為什麼總是那麼聽媽媽的話？這個狐狸媽媽到底有沒有把兒子的那條筋挑了？102.12.15初稿

後記：

102年台灣彰化發生狠母虐殺兒子的事件，讓我想到聊齋裡「鴉頭」那篇故事。今（105）年，台灣媒體報導美國發生的一則亂倫新聞，故事的前段情節類似鴉頭，但後段卻有了不同的詮釋。英國婦人威斯特 (Kim West) 當年生子後將其送養，母子自此未再有聯繫。三年前在美國紐約的兒子聯絡上母親。隔年兒子福特 (Ben Ford) 邀請威特赴美相聚，誰知兩人見面後立刻發展出亂倫的慾情。多次交歡後，三十二歲的福特為母休妻，與親生媽媽生活在一起，還揚言要生下屬於兩人的寶寶（詳見拙作：母子交尾：一則美國母子亂倫的新聞）。接著我又想到多年前看過的一篇色文「嫖母」。離家出走的女人後來淪落風塵，尋母多年的兒子偶然在一個小鎮與母親相遇，兒子以嫖客的身分嫖了自己的生母，這是個禁忌的故事（詳見拙作：嫖母）。這兩個故事讓我想到佛洛依德的理論基礎似乎有問題，母子間即使沒有扶養關係，單單「母親」那個頭銜就足以讓男人心動。雖然洋人又補了個「遺傳性性吸引」的理論，然而老頭還是認為問題出在世間男女對變態性刺激的偏好。不祇兒子喜歡幹老姆，老女人也喜歡被兒子幹。105.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