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nah Ferguson (8)  

美國當紅運動畫刊模特兒Hannah Ferguson

 

民國以前,中國是個多妻社會,士大夫階級通常擁有數個妻妾。照理說,男人應付一個女人都會疲於奔命,何況是數個女人男人在幾個女人搶食下沒成人乾就已萬幸了。然而人類男女有著喜新厭舊的心理,男人天生更帶有侵略性,喜歡沾染別人的女人。於是老古人感嘆地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勾引朋友的女人,中國自古有之,這是稀疏平常的事,也是性供需的一個現實由偷人妻進化到換妻是一種公道的做法有錢的男人同時擁有幾個女人,對女人的占有慾不會太強,換妻換妾之事必然也常發生,祇是虛偽的假道學社會必然諱言。中國南北朝時,南北的帝王有志一樣都有個共同嗜好,喜歡召集王公大臣帶著嫡妻到內廷來舉行聯歡會,皇帝的女人很多,甚至母姨姑姐妹都得奉旨聯歡,王公大臣雖是被迫聯歡,但也算不賠本。因為南北朝都是短命王朝,享國不久,於是就被史家如實的記下。歷史上長命王朝的帝王絕不會沒有這種嗜好,然而即使借給史家十幾個膽,他們也不敢如實記載。

 

中國古來的小說筆記幾乎看不到換妻的記錄有的是像玉曆寶鈔這種假道學的書籍,用淫人妻女妻女人淫」的果報來嚇唬人。諷刺的是,卻也揭露了古代社會男人如何勾引姦占人妻的手法和事實。順便一提,漢式佛家的果報說是既弱借又惡毒的說法,譬如常見的"不孝婦被雷霹"的故事,於是所有不幸被雷霹死的女人都蒙上不孝的污名......老婆被人姦淫的男人,一定是上輩子淫人妻。

 

   ※    ※    ※    ※

 

其實「淫人妻,妻被人淫」無關果報,是殘酷的現實。有資格「淫人妻」的男人大抵就是在兩性互動中具有優勢的三種男人:長得帥、錢多多、幹得好。

 

長得帥的男人最容易吸引女人,女人應接不暇,然而帥哥大多是銀槍蠟燭桿的貨色,在多女爭食下,沒多久就會燈枯油盡,女人迫於生理需求必然另謀良枝,臣服在另個男人胯下。

 

錢多多的男人用錢「買」女人,也用錢拘住女人;然而錢可以拘住女人的身子,卻拘不住女人旺盛的情慾。女人離不開男人的錢,卻會偷偷地把那顆紅杏伸出牆外,任人採摘。

 

幹得好的男人憑著一根懶叫征服女人的身心,甚至人財兩得。然而只要精盡,緣也盡;已習於「飽餐」的女人最耐不住沒有懶叫的日子,另投「明主」是必然。

 

殘酷的現實是長得帥、錢多多、幹得好的女人通常姿色都是上選,她們要找男人,會有很多男人排隊搶著要幹。

 

   ※    ※    ※    ※

 

 

以下是明末凌濛初所著的「初刻拍案驚奇」書裡的一個換妻的故事,其實沒真換,最後卻有換的實質效果。作者為了和假道學的社會妥協,書中加了不少警語。

 

 

 

初刻拍案驚奇 卷三十二 喬兌換胡子宣淫 顯報施臥師入定

 

詞云:

丈夫隻手把吳鉤,欲斬萬人頭。如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

君看項籍並劉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戚氏,豪傑都休。

 

這首詞是昔賢所作,說著人生世上,「色」字最為要緊。隨你英雄豪傑,殺人不眨眼的鐵漢子,見了油頭粉面,一個袋血的皮囊,就弄軟了三分。假如楚霸王、漢高祖分爭天下,何等英雄!一個臨死不忘虞姬,一個酒後不忍夫人,仍舊做出許多纏綿景狀出來,何況以下之人?風流少年,有情有趣的,牽著個「色」字,怎得不蕩了三魂,走了七魄?卻是這一件事關著陰德極重,那不肯淫人妻女、保全人家節操的人,陰受厚報。有發了高魁的,有享了大祿的,有生了貴子的,往往見於史傳,自不消說。至於貪淫縱欲,使心用腹,污穢人家女眷,沒有一個不減算奪祿,或是妻女見報,陰中再不饒過的。奉勸世上的人,切不可輕舉妄動,淫亂人家婦女。古人說得好:

 

我不淫人妻女,妻女定不淫人。

我若淫人妻女,妻女也要淫人。

 

而今聽小子說一個淫人妻女,妻女淫人,轉輾果報的話。元朝沔州原上里有個大家子,姓鐵名鎔,先祖為繡衣御史。娶妻狄氏,姿容美艷,名冠一城。那漢、沔風俗,女子好遊,貴宅大戶,爭把美色相誇。一家娶得個美婦,只恐怕別人不知道,倒要各處去賣弄張揚。出外遊耍,與人看見。每每花朝月夕,士女喧闐,稠人廣眾,挨肩擦背,目挑心招,恬然不以為意。臨晚歸家,途間一一品題,某家第一,某家第二。說著好的,喧曄謔浪,彼此稱羨,也不管他丈夫聽得不聽得。就是丈夫聽得了,也道是別人讚他妻美,心中暗自得意。便有兩句取笑了他,總是不在心上的。到了至元、至正年間,此風益甚。

 

鐵生既娶了美妻,巴不得領了他各處去搖擺。每到之處,見了的無不嘖嘖稱賞。那與鐵生相識的,調笑他,誇美他,自不必說。只是那些不曾識面的,一見了狄氏,問知是鐵生妻子,便來掗相知,把言語來撩撥,酒食來攛哄,道他是有緣之人,有福之人,大家來奉承他。所以鐵生出門,不消帶得本錢在身邊,自有這一班人扳他去吃酒吃肉,常得醉飽而歸。滿城內外人沒一個不認得他,沒一個不懷一點不良之心,打點勾搭他妻子。只是鐵生是個大戶人家,又且做人有些性氣剛狠,沒個因由,不敢輕惹得他。只好乾咽唾沫,眼裡口裡討些便宜罷了。古人兩句說得好:

 

謾藏誨盜,冶容誨淫。

 

狄氏如此美艷,當此風俗,怎容他清清白白過世?自然生出事體來。又道是「無巧不成話」,其時同里有個人,姓胡名綏,有妻門氏,也生得十分嬌麗,雖比狄氏略差些兒,也算得是上等姿色。若沒有狄氏在面前,無人再賽得過了。這個胡綏亦是個風月浪蕩的人,雖有了這樣好美色,還道是讓狄氏這一分,好生心裡不甘伏。誰知鐵生見了門氏也羨慕他,思量一網打盡,兩美俱備,方稱心願。因而兩人各有欺心,彼此交厚,共相結納。意思便把妻子大家兌用一用,也是情願的。

 

鐵生性直,胡生性狡。鐵生在胡生面前,時常露出要勾上他妻子的意思來。胡生將計就計,把說話曲意倒在鐵生懷裡,再無推拒。鐵生道是胡生好說話,畢竟可以圖謀。不知胡生正要乘此機會營勾狄氏,卻不漏一些破綻出來。鐵生對狄氏道:「外人都道你是第一美色,據我所見,胡生之妻也不下於你,怎生得設個法兒到一到手?人生一世,兩美俱為我得,死也甘心。」狄氏道:「你與胡生恁地相好,把話實對他說不得?」鐵生道:「我也曾微露其意,他也不以為怪。卻是怎好直話得出?必是你替我做個牽頭,才弄得成。只怕你要吃醋捻酸。」狄氏道:「我從來沒有妒心的,可以幫襯處,無不幫襯。卻有一件,女人的買賣,各自門各自戶,如何能到惹得他?除非你與胡生內外通家,出妻見子,彼此無忌,時常引得他到我家裡來,方好覷個機會,弄你上手。」鐵生道:「賢妻之言甚是有理。」

 

從此愈加結識胡生,時時引他到家裡吃酒,連他妻子請將過來,叫狄氏陪著。外邊廣接名姬狎客,調笑戲謔。一來要奉承胡生喜歡,二來要引動門氏情性。但是宴樂時節,狄氏引了門氏在裡面簾內窺看,看見外邊淫昵褻狎之事,無所不為,隨你石人也要動火。兩生心裡各懷著一點不良之心,多各賣弄波俏,打點打動女佳人。

 

誰知裡邊看的女人,先動火了一個!你道是誰?原來門氏雖然同在那裡窺看,到底是做客人的,帶些拘束,不像狄氏自家屋裡,恣性瞧看,惹起春心。那胡生比鐵生,不但容貌勝他,只是風流身分,溫柔性格,在行氣質,遠過鐵生。狄氏反看上了,時時在簾內露面調情,越加用意支持酒肴,毫無倦色。

 

鐵生道是有妻內助,心裡快活,那裡曉得就中之意?鐵生酒後對胡生道:「你我各得美妻,又且兩人相好至極,可謂難得。」胡生謙遜道:「拙妻陋質,怎能比得尊嫂生得十全?」鐵生道:「據小弟看來,不相上下的了。只是一件,你我各守著自己的,亦無別味。我們做個癡興不著,彼此更換一用,交收其美,心下何如?」

 

此一句話正中胡生深機,假意答道:「拙妻陋質,雖蒙獎賞,小弟自揣,怎敢有犯尊嫂?這個於理不當。」鐵生笑道:「我們醉後謔浪至此,可謂忘形之極!」彼此大笑而散。

 

鐵生進來,帶醉看了狄氏,擡他下頦道:「我意欲把你與胡家的兌用一兌用何如?」狄氏假意罵道:「癡烏龜!你是好人家兒女。要偷別人的老婆,倒捨著自己妻子身體!虧你不著,說得出來!」鐵生道:「總是通家相好的,彼此便宜何妨?」狄氏道:「我在裡頭幫襯你湊趣使得,要我做此事,我卻不肯。」鐵生道:「我也是取笑的說話,難道我真個捨得你不成?我只是要勾著他罷了。」狄氏道:「此事性急不得,你只要攛哄得胡生快活,他未必不像你一般見識,捨得妻子也不見得。」鐵生摟著狄氏道:「我那賢惠的娘!說得有理。」一同狄氏進房睡了不題。

 

卻說狄氏雖有了胡生的心,只為鐵生性子不好,想道:「他因一時間思量勾搭門氏,高興中有此癡話。萬一做下了事,被他知道了,後邊有些嫌忌起來,礙手礙腳,到底不妙。何如只是用些計較,瞞著他做,安安穩穩,快樂不得?」心中算計已定了。

 

一日,胡生又到鐵生家飲酒,此日只他兩人,並無外客。狄氏在簾內往往來來,示意胡生。胡生心照了,留量不十分吃酒,卻把大甌勸鐵生,哄他道:「小弟一向蒙兄長之愛,過於骨肉。兄長俯念拙妻,拙妻也仰幕兄長。小弟乘間下說詞說他,已有幾分肯了。只要兄看顧小弟,不消說,先要兄長做百來個妓者東道,請了我,方與兄長圖成此事。」鐵生道:「得兄長肯賜周全,一千個東道也做。」

 

鐵生見說得快活,放開了量,大碗價吃。胡生只把肉麻話哄他吃酒,不多時爛醉了。胡生只做扶他的名頭,抱著鐵生進簾內來。狄氏正在簾邊,他一向不避忌的,就來接手攙扶。鐵生已自一些不知。胡生把嘴唇向狄氏臉上做要親的模樣,狄氏就把腳尖兒勾他的腳,聲喚使婢艷雪、卿雲兩人來扶了家主進去。

 

剛剩得胡生、狄氏在簾內,胡生便抱住不放,狄氏也轉身來回抱。胡生就求歡道:「渴慕極矣,今日得諧天上之樂,三生之緣也。」狄氏道:「妾久有意,不必多言。」褪下褲來,就在堂中椅上坐了,蹺起雙腳,任胡生雲雨起來。可笑鐵生心貪胡妻,反被胡生先淫了妻子。正是:

 

捨卻家常慕友妻,誰知背地已偷期?

賣了餛飩買麵吃,恁樣心腸癡不癡!

 

胡生風流在行,放出手段,盡意舞弄。狄氏歡喜無盡,叮囑胡生:「不可泄漏!」胡生道:「多謝尊嫂不棄小生,賜與歡會。卻是尊兄許我多時,就知道了也不妨礙。」狄氏道:「拙失因貪賢閫,故有此話。雖是好色心重,卻是性剛心直,不可惹他!只好用計賺他,私圖快活,方為長便。」胡生道:「如何用計?」狄氏道:「他是個酒色行中人。你訪得有甚名妓,牽他去吃酒嫖宿,等他不歸來,我與你就好通宵取樂了。」胡生道:「這見識極有理,他方纔欲營勾我妻,許我妓館中一百個東道,我就借此機會,攛唆一兩個好妓者絆住了他,不怕他不留戀。只是怎得許多纏頭之費供給他?」狄氏道:「這個多在我身上。」胡生道:「若得尊嫂如此留心,小生拚盡著性命陪尊嫂取樂。」兩個計議定了,各自散去。

 

原來胡家貧,鐵家富,所以鐵生把酒食結識胡生,胡生一面奉承,怎知反著其手?鐵生家道雖富,因為花酒面上費得多,把膏腴的產業,逐漸費掉了。又遇狄氏搭上了胡生,終日攛掇他出外取樂,狄氏自與胡生治酒歡會,珍饈備具,日費不資。狄氏喜歡過甚,毫不吝惜,只乘著鐵生急迫,就與胡生內外攛哄他,把產業賤賣了。狄氏又把價錢藏起些,私下奉養胡生。

 

胡生訪得有名妓就引著鐵生去入馬,置酒留連,日夜不歸。狄氏又將平日所藏之物,時時寄些與丈夫,為酒食犒賞之助。只要他不歸來,便與胡生暢情作樂。鐵生道是妻賢不妒,越加放肆,自謂得意。有兩日歸來。狄氏見了千歡萬喜,毫無嗔妒之意。鐵生感激不勝,夢裡也道妻子是個好人。

 

有一日,正安排了酒果,要與胡生享用,恰遇鐵生歸來,見了說道:「為何置酒?」狄氏道:「曉得你今日歸來,恐怕寂寞,故設此等待,已著人去邀胡生來陪你了。」鐵生道:「知我心者,我妻也。」須臾胡生果來,鐵生又與盡歡,商量的只是䘕衏門中說話,有時醉了,又挑著門氏的話。胡生道:「你如今有此等名姬相交,何必還顧此糟糠之質?果然不嫌醜陋,到底設法上你手罷了。」鐵生感謝不盡,卻是口裡雖如此說,終日被胡生哄到妓家醉夢不醒,弄得他眼花撩亂,也那有閒日子去與門氏做綽趣工夫?

 

胡生與狄氏卻打得火一般熱,一夜也間不的。礙著鐵生在家,須不方便。胡生又有一個吃酒易醉的方,私下傳授了狄氏,做下了酒,不上十來杯,便大醉軟灘,只思睡去。自有了此方,鐵生就是在家,或與狄氏或與胡生吃不多幾杯,已自頹然在旁。胡生就出來與狄氏換了酒,終夕笑語淫戲,鐵生竟是不覺得。有番把歸來時,撞著胡生狄氏正在歡飲,胡生雖悄地避過,杯盤狼籍,收拾不迭。鐵生問起,狄氏只說是某親眷到來留著吃飯,怕你來強酒,吃不過,逃去了。鐵生便就不問。只因前日狄氏說了不肯交兌的話,信以為實,道是個心性貞潔的人。那胡生又狎昵奉承,惟恐不及,終日陪嫖妓,陪吃酒的,一發那裡疑心著?況且兩個有心人算一個無心人,使婢又做了腳,便有些小形跡,也都遮飾過了。到底外認胡生為良朋,內認狄氏為賢妻,迷而不悟。街坊上人知道此事的,漸漸多了,編者一支《奤調山坡羊》來嘲他道:

 

那風月場,那一個不愛?

只是自有了嬌妻,也落得個自在。又何須終日去亂走胡行,反把個貼肉的人兒,送別人還債?

你要把別家的一手擎來,誰知在家的,把你雙手托開!果然是糴的倒先糶了,你曾見他那門兒安在?

割貓兒尾拌著貓飯來,也落得與人用了些不疼的家財。乖乖!這樣貪花,只算得折本消災。

乖乖!這場交易,不做得公道生涯。

 

卻說鐵生終日耽於酒色,如醉如夢,過了日子,不覺身子淘出病來,起床不得,眠臥在家。胡生自覺有些不便,不敢往來。狄氏通知他道:「丈夫是不起床的,亦且使婢們做眼的多,只管放心來走,自不妨事。」胡生得了這個消息,竟自別無顧忌,出入自擅。慣了腳步,不覺忘懷了,錯在床面前走過。

 

鐵生忽然看見了,怪問起來道:「胡生如何在裡頭走出來?」狄氏與兩個使婢同聲道:「自不曾見人走過,那裡甚麼胡生?」鐵生道:「適才所見,分明是胡生,你們又說沒甚人走過,難道病眼模糊,見了鬼了?」狄氏道:「非是見鬼。你心裡終日想其妻子,想得極了,故精神恍惚,開眼見他,是個眼花。」

 

次日,胡生知道了這話,說道:「雖然一時扯謊,哄了他,他後邊病好了,必然靜想得著,豈不疑心?他既認是鬼,我有道理。真個把鬼來與他看看。等他信實是眼花了,以免日後之疑。」狄氏笑道:「又來調喉,那裡得有個鬼?」胡生道:「我今夜乘暗躲在你家後房,落得與你歡樂,明日我妝做一個鬼,走了出去,卻不是一舉兩得。」果然是夜狄氏安頓胡生在別房,卻叫兩個使婢在床前相伴家主,自推不耐煩伏侍,圖在別床安寢,撇了鐵生逕與胡生睡了一晚。

 

明日打聽得鐵生睡起朦朧,胡生把些靛塗了面孔,將鬢髮染紅了,用綿裹了兩隻腳要走得無聲,故意在鐵生面前直衝而出。鐵生病虛的人,一見大驚,喊道:「有鬼!有鬼!」忙把被遮了頭,只是顫。狄氏急忙來問道:「為何大驚小怪?」鐵生哭道:「我說昨日是鬼,今日果然見鬼了。此病凶多吉少,急急請個師巫,替我禳解則個!」

 

自此一驚,病勢漸重。狄氏也有些過意不去,只得去訪求法師。其時離原上百里有一個了臥禪師,號虛谷,戒行為諸山首冠。鐵生以禮請至,建懺悔法壇,以祈佛力保佑。

 

是日臥師入定,過時不起,至黃昏始醒。問鐵生道:「你上代有個繡衣公麼?」鐵生道:「就是吾家公公。」臥師又問道:「你朋友中,有個胡生麼?」鐵生道:「是吾好友。」狄氏見說著胡生,有些心病,也來側耳聽著。臥師道:「適間所見甚奇。」鐵生道:「有何奇處?」

 

臥師道:「貧僧初行,見本宅土地,恰遇宅上先祖繡衣公在那裡訴冤,道其孫為胡生所害。土地辭是職卑,理不得這事,教繡衣公道:『今日南北二斗會降玉笥峰下,可往訴之,必當得理。』繡衣公邀貧僧同往,到得那裡,果然見兩個老人。一個著緋,一個著綠,對坐下棋。繡衣公叩頭仰訴,老人不應。繡衣公訴之不止。棋罷,方開言道:『福善禍淫,天自有常理。爾是儒家,乃昧自取之理,為無益之求。爾孫不肖,有死之理,但爾為名儒,不宜絕嗣,爾孫可以不死。胡生宣淫敗度,妄誘爾孫,不受報於人間,必受罪於陰世。爾且歸,胡生自有主者,不必仇他,也不必訴我。』說罷,顧貧僧道:『爾亦有緣,得見吾輩。爾既見此事,爾須與世人說知,也使知禍福不爽。』言訖而去,貧僧定中所見如此。今果有繡衣公與胡生,豈不奇哉!」

 

狄氏聽見大驚,沒做理會處。鐵生也只道胡生誘他嫖蕩,故公公訴他,也還不知狄氏有這些緣故。但見說可以不死,是有命的,把心放寬了,病體減動了好些。反是狄氏替胡生耽憂,害出心病來。

 

不多幾時,鐵生痊癒,胡生腰痛起來。旬日之內,癰疽大發。醫者道:「是酒色過度,水竭無救。」鐵生日日直進臥內問病,一向通家,也不避忌。門氏在他床邊伏侍,遮遮掩掩,見鐵生日常周濟他家的,心中帶些感激,漸漸交通說話,眉來眼去。鐵生出於久慕,得此機會,老大撩撥。調得情熱,背了胡生眼後,兩人已自搭上了。鐵生從來心願,賠了妻子多時,至此方纔勾帳。正是:

 

一報還一報,皇天不可欺。

向來打交易,正本在斯時。

 

門氏與鐵生成了此事,也似狄氏與胡生起初一般的如膠似漆,曉得胡生命在旦夕,到底沒有好的日子了,兩人恩山義海,要做到頭夫妻。鐵生對門氏道:「我妻甚賢,前日尚許我接你來,幫襯我成好事。而今若得娶你同去相處,是絕妙的了。」門氏冷笑了一聲道:「如此肯幫襯人,所以自家也會幫襯。」鐵生道:「他如何自家幫襯?」門氏道:「他與我丈夫往來已久,晚間時常不在我家裡睡。但看你出外,就到你家去了。你難道一些不知?」

 

鐵生方纔如夢初覺,如醉方醒,曉得胡生騙著他,所以臥師入定,先祖有此訴。今日得門氏上手,也是果報。對門氏道:「我前日眼裡親看見,卻被他們把鬼話遮掩了。今日若非娘子說出,到底被他兩人瞞過。」門氏道:「切不可到你家說破,怕你家的怪我。」鐵生道:「我既有了你,可以釋恨。況且你丈夫將危了,我還家去張揚做甚麼?」悄悄別了門氏回家裡來,且自隱忍不言。

 

不兩日,胡生死了,鐵生弔罷歸家,狄氏念著舊情,心中哀痛,不覺掉下淚來。鐵生此時有心看人的了,有甚麼看不出?冷笑道:「此淚從何而來?」狄氏一時無言。鐵生道:「我已盡知,不必瞞了。」狄氏紫漲了面皮,強口道:「是你相好往來的死了,不覺感嘆墮淚,有甚麼知不知?瞞不瞞?」鐵生道:「不必口強!我在外面宿時,他何曾在自家家裡宿?你何曾獨自宿了?我前日病時親眼看見的,又是何人?還是你相好往來的死了,故此感嘆墮淚?」狄氏見說著真話,不敢分辯,默默不樂。又且想念胡生,闔眼就見他平日模樣。懨懨成病,飲食不進而死。

 

死後半年,鐵生央媒把門氏娶了過來,做了續弦。鐵生與門氏甚是相得,心中想著臥師所言禍福之報,好生警悟,對門氏道:「我只因見你姿色,起了邪心,卻被胡生先淫媾了妻子。這是我的花報。胡生與吾妻子背了我淫媾,今日卻一時俱死,你歸於我,這卻是他們的花報。此可為妄想邪淫之戒!先前臥師入定轉來,已說破了。我如今悔心已起,家業雖破,還好收拾支撐,我與你安分守己,過日罷了。」鐵生就禮拜臥師為師父,受了五戒,戒了邪淫,也再不放門氏出去游蕩了。105.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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