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者網 2019-09-24 08:07:31
美國如何結束無盡的戰爭
文/斯蒂芬·韋特海姆,譯/觀察者網李翠萍
印第安納州南本德市市長皮特·布蒂吉格在9月12日的民主黨總統初選辯論中提出:“我們必須結束無盡的戰爭。”這句話只要說出口,必然贏得雷鳴般的掌聲,因為許多人認為美國外交政策的核心問題正是“無盡的戰爭”。
這個觀點就連布蒂吉格攻擊對象特朗普也同意,他在最新的國情咨文中宣布“偉大的國家不會永無休止地打仗。”
但哪怕政客們再信誓旦旦,美國無休無止的軍事冒險仍然停不下來。四年前,時任總統的奧巴馬儘管口頭上譴責了“無盡戰爭的想法”,但仍然宣布地面部隊將繼續留在阿富汗。據估算,在奧巴馬任職的最後一年,美國向7個國家投下了26,172枚炸彈。
特朗普儘管嘴上批評中東戰爭,行動上卻強化了現有的干預,還威脅要進行新的干預。他不顧國會的反對,拒絕停止支持沙特主導的也門戰爭。他使美國永遠處於與伊朗爆發衝突的邊緣。此外,縱然美國軍費開支已經超過軍費第二至第八的七個國家的總和,特朗普還要對五角大樓追加數百億美元。
結束無盡的戰爭到底意味著什麼?
就像要求“馴服1%富豪”,或者堅持認為“黑人的命也是命”一樣,“結束無盡的戰爭”聽起來都是常識,但背後的涵義卻是變革性的。止戰不僅需要美國從阿富汗、伊拉克和敘利亞撤出地面部隊,更意味著美國不再繼續尋求在全球軍事主導地位,否則美國仍舊會製造更多戰爭。
許多人假設主導權能夠保障和平,但事實上它卻確保了戰爭。若美國領導人真想結束無盡的戰爭,就必須去做一件他們最抗拒的事情:不再追求至高無上的軍事霸權,擁抱一個多元與和平的世界。
今年5月,美國副總統彭斯對西點軍校畢業生講話:“有一件事幾乎是肯定的,你們在人生的某個時刻,必然會在戰場上為美國而戰。你們將領導士兵作戰。這一天總會到來。”彭斯列舉了潛在的前線:大中東、印度洋-太平洋、歐洲和西半球。他說的有一定道理,只要美國在世界各地尋求軍事主導權,它就一定會在某個地方參與戰爭。
從理論上講,武力支撐的霸權可以促進和平,因為在壓倒性的武力面前,誰敢違逆美國的意願呢?而這正是美國軍事規劃制定者們1992年所希望的,他們在冷戰對手垮台後的反應不是撤退,而是追求更大的軍事優勢。但隨後的四分之一世紀表明,實際情況恰恰相反。從一個大敵手中解放出來後,美國又發現了許多小敵人。自冷戰以來,美國發動的軍事干預遠遠多於美蘇爭霸期間。美國1946年以來的所有軍事干預當中,大約80%是在1991年之後進行的。
為什麼當“挑戰者”減少時,干預措施卻激增呢?其根本原因在於美國對軍事力量的迷戀。美國的政治階層認為,武力能夠推動實現一切目標,要討論的僅僅是這個目標究竟是什麼。美國早在18年前就推翻了塔利班武裝,然而該組織直到今天還在持續擴張,這說明了另一個道理:濫用武力不一定能實現當前有價值的目標,卻必然會創造新的、不必要的目標。
美國1991年贏得海灣戰爭勝利後,在中東地區永久駐軍。無盡的戰爭由此而起,同一套邏輯反复循環。美國依賴地區內盟國,盟國接納和協助美國軍隊。另一些國家、恐怖組織和民間武裝反對美國的軍事存在,美國則對它們進行挑釁。結果自1991年以來,美國幾乎每年都轟炸伊拉克;自911事件以來它已花了大約6萬億美元來打仗。
一個更加致命的階段可能正在到來。由於美國把武力主導地位作為一種不證自明的益處來追求,所以美國建制派認為崛起的中國和強硬的俄羅斯都是威脅。
彭斯對西點軍校的學員們說:“你們中的一些人將加入朝鮮半島和印度洋-太平洋地區的戰鬥。越來越軍事化的中國對我們在該地區的存在形成了挑戰。”中國的崛起使美國追求軍事首要地位的威懾原理失效,表明了其他大國也有自己的雄心。要負責任地應對中國的崛起,美國就必須摒棄對上世紀90年代卓越地位的懷念。
儘管特朗普把結束無盡的戰爭掛在嘴邊,可他也堅稱:“我們的軍事主導地位必須不容置疑。”不過,沒人認為特朗普真有動用武力的戰略,或實現和平的理論。武力主導權本身已經成為一種目的,這意味著美國人面臨一個選擇:要么公開支持無盡的戰爭,要么徹底走一條新路。
作為一名美國人和國際主義者,我選擇後者。美國應該在尊重所有人權利和尊嚴的同時,追求其人民的安全和福利,而不是追求虛幻的主導地位。在擺脫殖民帝國和冷戰對抗之後,21世紀的美國終於有機會實踐負責任的治國方略,致力於促進和平。負責任的治國方略將反對其他國家發動戰爭,但首先它將確保美國自己不會助長暴力。
只要美國主動採取行動,它完全可以撤回駐紮在全球800個軍事基地的美軍士兵,驕傲地讓多數士兵回國,只留下小型部隊來保護海上商貿航線。美國完全可以調整其軍事部署,優先考慮威懾和防禦,而不是力量投射。美國完全可以摘掉世界頭號軍火販子的帽子。美國也完全可以減少武裝干預和準戰爭式製裁,只在極少數必要的、合法的情況下才動用這些手段。
縮小軍隊可以幫助美國總統克服誘惑,不要總想著用暴力解決一切問題。這將使世界各國真正的相互接觸,使外交手段更加有效,而不是越發無用。如果美國不再是每一場衝突的當事方,那麼它可以開始成為衝突的解決方。奧巴馬總統與伊朗簽署的核協議,甚至特朗普總統對朝鮮的開放態度,都表明歷史宿仇是可以化解的。不過截至目前如此,這些小小的進展還遠無法使各國關係正常化,遑論友好共存,為應對氣候變化、疾病、貧困等主要危險而展開跨國界合作。
鷹派人士會反駁說,縮小美國的軍事規模將導致世界陷入敵對勢力的懷抱。這種說法建立在一種推測基礎上,即美國的對手必然伺機獲得它們覬覦已久的武力主導地位,但其實這種主導地位沒有給美國帶來什麼好處。不管俄羅斯有何種慾望,它與意大利相當的經濟規模已經決定了它無法統治歐洲。中國有待進一步觀察,但迄今為止,中國軍事重點是阻止外部勢力介入其沿海和內陸地區。中國距離擔負起東亞主導權尚有很長的路要走,更不要說主宰全世界了。
一般而言,只要美國軍隊撤退,當地政府多半會站出來承擔責任。在華盛頓建制派的幻想中,世界是一片空白,是一個被動等待領導的“權力真空”。而現實世界裡到處都是時刻準備捍衛自由的人。今天,只要美國不搞軍國主義,世界總體軍國主義也會相應減少。
鷹派人士還警告說,克制將導致混亂,使“以規則為基礎”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走向毀滅。不久前,美國駐敘利亞特別代表詹姆斯.杰弗理因為國內有人反對“無盡的戰爭”而大為光火,他一邊憤怒地敲打著桌子,一邊重複著這個故事:“正是美國大量的軍事行動鞏固了全球安全體系,從而鞏固了美國和西方以及聯合國的價值體系。”
不過,出於某些原因,人們無法將美國不斷的干預行動與某種法律和秩序體系聯繫起來。美國幾十年來屢屢採取單邊主義行動,其中尤以侵略伊拉克為甚,這樣的軍事力量才是國際法和國際秩序的真正威脅。既然要以規則為基礎,那就應該在合作中強化規則,而不是在強迫中踐踏規則。
事實上,美國結束無盡的戰爭所面臨的最大障礙就是它自己。美國一直宣傳自己是世界上“不可或缺的國家”,美國人民被剝奪了選擇權,也幾乎放棄了選擇的要求,不得不接受美國的自我定位:一個不斷發動戰爭的全球超級大國。
但美國的定位應該由人民以史為鑑來決定。1821年,時任國務卿的約翰•亞當斯說,美國“不會到海外去尋找妖魔再將其消滅……她可能成為世界上的獨裁者。她將不再是自己靈魂的主宰。”
兩個世紀後的今天,在特朗普時代,無盡的戰爭已成為美國的現實。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美國才能開始在世界上承擔責任,使民間社會歸於平靜。
作者:斯蒂芬·韋特海姆哥倫比亞大學美國歷史研究學者。觀察者網李翠萍譯自《紐約時報》
老頭的話:
美國崛起於一戰,二戰奠定美國的霸權,而後一再以戰爭來維持其霸權。美國不可能停止戰爭,只有持續的窮兵黷武,直到耗盡國力。
108.09.25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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