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讀聊齋,發現卷四的《鬼作筵》的情節頗有蹊蹺。以往看的時候以為這是篇無趣的鬼故事,這次看卻發現了以前沒看出的蹊蹺,而且蹊蹺的還蠻有意思的......
故事一開始就說媳婦病了,沒說什麼病,也沒說嚴重不嚴重。媳婦這病就蹊蹺了。
接著死鬼父親附身媳婦,藉著媳婦的嘴開口向兒子借媳婦,沒經兒子與媳婦的同意逕自就把媳婦徵去「用」。死鬼的理由似乎相當充分,這是媳婦自己惹出來的事,他幫忙處理,媳婦自然得參與。
媳婦真病了嗎?她到底什麼病?
故事裡也隱約透露,事情的肇因似乎是兒子先霸占老娘不放(母死不葬),於是「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義」,喪失性力的老父親憤而找了四個男人來抓媳婦,再假裝和事佬,並用金錢誘惑媳婦,讓她去代替婆婆「主中饋」,其實就是伺候公公和那幾個男人。
故事彷彿是A 片的橋段,也是老男人齷齪的性幻想,這故事可以改寫成情色版聊齋。
故事說:
秀才杜九畹的妻子這陣子病了,病情似乎不嚴重。重陽那天,朋友邀請他一起去登高、賞菊飲酒。杜秀才早晨起來梳洗完畢,跟妻子打了個招呼,穿好衣帽正要出發。忽然間,妻子昏迷過去,嘴裏含含糊糊、絮絮叨叨地,好像在跟人說話。
杜秀才覺得奇怪,就到妻子的床前問她怎麼了。沒想到妻子竟口口聲聲管他叫兒子。家裡人一看這事很奇怪,知道一定有原因。
當時杜秀才的母親已死,棺材還沒下葬,他懷疑是母親的魂附在妻子身上了,便祝告道:「是不是娘呀?」妻子罵道:「畜生!不認得你爹了?」杜秀才說:「既然是爹,為什麼回家來祟惑兒媳呢?」妻子叫他小名道:「你爹我就是專門為兒媳的事回來的,為啥反而埋怨我?兒媳婦本應該馬上就死,有四個人來勾她的魂,領頭的是我的好友張懷玉。我百般哀求他們別勾,好不容易總算答應了。我許諾了他們一點禮物,要馬上就給他們。」杜秀才依話馬上到門外燒了些紙錢。妻子又說道:「四個人走了,他們不好意思不給我面子。不過三天以後,得辦桌酒菜謝他們。你媽年歲大了,手腳不便,不能料理這些活計,到時候還得讓兒媳婦跑一趟。」杜秀才說:「陰間、陽世是兩個不同世界,怎麼能去代做飯?爹爹要體諒啊。」妻子說道:「我兒別怕,去去就回來。這是為了她自己的事,別怕辛苦。」說完就閉上眼睛,像死了一樣,過了很久才蘇醒過來。杜秀才問她剛才所說的話,她一點也記不得了。只是說道:「剛才看見來了四個人,要捉我去。幸虧爹苦苦哀求,又給他們點錢,才走了。我看見爹的包袱裏還有兩錠銀子,想偷一錠來過日子用。爹看見罵我:‘你想幹啥!這東西是妳能用的嗎!’我才把手縮回來沒敢動。」
杜秀才以為妻子病昏了頭,對她的話半信半疑。過了三天,秀才正和說話時,忽然妻子神情一變瞪著眼睛說道:「你媳婦太貪了,那天看到我的銀子,就想伸手偷。這大概是由於窮吧,也不怪她。我馬上要帶你媳婦去替我照看照看廚房的事,別擔心。」說完就閉上眼睛,躺下不動,跟死了一樣。
大約有半天工夫,妻子才醒過來。告訴秀才說:「剛才爹叫我去,說:「不用你動手,我做飯炒菜自有人,你只要坐著支使支使就行了。我們陰間辦事喜歡大方,東西要備得豐盛,各種食品都要讓它滿滿的漲到盤子外面,一定要記住。」我就答應了。到了廚房,看見兩個女人在裏面切菜,都穿著黑裏透紅的坎肩、衣領滾著綠邊。這兩個女人管我叫嫂子。每次往托盤裏面放酒菜時,都請我過目,然後才端上去。上次來勾我魂的四個人都坐在席上。酒菜都放好之後,爹就叫我回來了。」杜秀才聽了大為驚異,後來常把這事說給別人聽。
老頭插嘴:
1.秀才的母親死多久了?為什麼不下葬?合理的解釋是窮。但父親死時已做墳,民俗是夫婦合葬,在父親墓穴旁再挖個坑葬母,應該花費不多。
2.秀才的父母到底有沒有死?
3.秀才的父親一開始以「爾母老,龍鍾不能料理中饋」為由,要借用媳婦,然而實際上料理另有其人,只是監督而已,秀才的母親應能承擔。秀才父親執意要媳婦「上場」,目的為何?
4.民間傳說勾魂通常由黑白無常為之,故事裡出現四個男鬼。對個婦人勾魂需要四個男人嗎?而且其中竟還有秀才父親的熟人,這就有意思了。
5.世間男女,在體力上男強女弱,對付一個婦人不需四個男人。然而在性力上則是女強男弱,對付一個婦人的確需要四個男人,甚至可能還不夠。
6.幾個錢、一頓飯就能擺平鬼卒,放人回陽,似乎太容易,也違常理。秀才媳婦真只是去監工?有沒有陪酒,甚至獻屄?當然,媳婦不會說,公公也不會說。
7.老頭猜測事情的真相是媳婦偷人被公公帶人抓姦在床,事後公公藉此向媳婦提出肉體勒索,媳婦的病是羞愧與懊惱。然而媳婦卻又不得不低頭,聽從公公的擺佈。
聊齋 卷四 第卅二篇 《鬼作筵》 原文
杜秀才九畹,內人病。會重陽,為友人招作茱萸會。早興,盥已,告妻所往。冠服欲出,忽見妻昏憒,絮絮若與人言。杜秀才異之,就 問卧榻。妻輒「兒」呼之。家人心知其異。時杜秀才有母柩未殯,疑其靈爽所憑。杜秀才祝曰:「得勿吾母耶?」妻罵曰:「畜產:何不識爾父?」杜秀才曰:「既為吾父,何乃歸家祟兒婦?」妻呼小字曰:「我專為兒婦來,何反怨恨?兒婦應即死;有四人來勾致,首者張懷玉。我萬端哀乞,甫能得允遂。 我許小饋送,便宜付之。」杜秀才如言,於門外焚錢紙。妻又言曰:「四人去矣。 彼不忍違吾面目,三日後,當治具酬之。爾母老,龍鍾不能料理中饋。及期,尚煩兒婦一往。」杜秀才曰:「幽冥殊途,安能代庖?望父恕宥。」 妻曰:「兒勿懼,去去即復返。此為渠事,當毋憚勞。」言已,即冥然,良久乃蘇。杜秀才問所言,茫不記憶。但曰:「適見四人來,欲捉我去。 幸阿翁哀請,且解囊賂之,始去。我見阿翁鏹袱尚餘二鋌,欲竊取一鋌來, 作餬口計。翁窺見,叱曰:‘爾欲何為!此物豈爾所可用耶!’我乃斂手未敢動。」杜秀才以妻病革,疑信參半。
越三日,方笑語間,忽瞪目久之,語曰:「爾婦綦貪,曩見我白金,便生覬覦。然大要以貧,亦不足怪。將以婦去,為我敦庖務,勿慮也。」言甫畢,奄然竟斃。約半日許,始醒,告杜秀才曰:「適阿翁呼我去,謂曰:‘不用爾操作,我烹調自有人,只須堅坐指揮足矣。我冥中喜豐滿,諸物饌都覆器外,切宜記之。’我諾。至廚下,見二婦操刀砧於中,俱紺帔而綠緣之,呼我以嫂。每盛炙於簋,必請覘視。曩四人都在筵中。進饌既畢,酒具已列器中,翁乃命我還。」杜秀才大愕異,每語同人。
蒲松齡簡介
蒲松齡(1640-1715,享壽76),清代傑出的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世稱聊齋先生,山東淄川(今山東淄博市) 人。
老頭插嘴:西元1640年為明崇禎13年;清太宗崇德五年。西元1715年為清康熙54年,巧的是那年曹雪芹出生。
蒲氏出身於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父親蒲槃原是個讀書人,原先也儘力讀書,但考到二十幾歲,不能進學,家境又困難,便棄儒經商,做起買賣來。二十年間,有了相當的積累,成為當地的富裕人家。明末天下大亂,他便賦閒在家。蒲槃長子兆箕早喪,到四十多歲還沒有兒子。蒲松齡是蒲槃的第三個兒子,正妻董氏所生。長兄兆箕,次兄柏齡,弟弟鶴齡,總共兄弟四人。蒲家到蒲松齡出生時,家產幾乎已敗光。等到蒲松齡成年時,家境早已衰落,生活並不寬裕。
蒲松齡一生熱衷功名,醉心科舉,但他除了十九歲時應童子試曾連續考中縣、府、道三個第一,得補博士弟子員(秀才)外,以後屢屢受挫,一直鬱郁不得志。他一面教書,一面應考了四十年,到七十一歲時才援例出貢,補了個歲貢生,四年後便死去了。一生中的坎坷使蒲松齡對當時政治的黑暗和科舉的弊端有相當的抱怨,生活的貧困與不如意使他只能為文自娛,因此寫了不少著作,今存除《聊齋志異》外,還有《聊齋文集》和《詩集》等。
據百度說:蒲松齡的兩個哥哥都是秀才,但兩個嫂嫂都是潑婦。蒲松齡曾經在他的文章中說:「家家床頭,有個夜叉在。」他這兩個嫂嫂真是典型的夜叉,為了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常常把家裡鬧得雞犬不寧。蒲松齡的父親只好給兒子分家。分家又分得很不公平,因為這兩個嫂子又能打又能叫又能搶,而蒲松齡的妻子劉氏非常賢惠,沉默寡言躲在一邊。
老頭插嘴:「家家床頭,有個夜叉在」見《聊齋志異》「夜叉國」末尾蒲松齡以異史氏為名的評論。「夜叉」說的是他嫂子,還是他的妻子,老頭質疑。
分家的結果是蒲松齡分到農場老屋三間,破得連門都沒有,蒲松齡只好藉了門板安上。他分到了二十畝薄田,二百四十斤糧食,只夠吃三個月。
當然,以上都是蒲松齡的一面之辭。
這樣一來,蒲松齡就要自謀生路了,他於是開始了長達45年之久的私塾教師生涯。私塾教師是鄉村小學教師,而且是到私人家裡教書,待遇非常低微。算算具體的賬,做私塾老師每年可以拿多少工資?最多八兩。八兩銀子是什麼概念?在當時農村一個四口之家維持一年的生活要二十兩。
根據相關文獻的記載,蒲松齡一共有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而從現在發現和可以查證的資料來看,蒲松齡女兒的事蹟幾乎沒有,而關於蒲松齡的四個兒子的資料則有一些記載。蒲松齡的長子叫蒲箬,第二個兒子叫蒲篪,第三個兒子叫蒲笏,第四個兒子叫蒲筠。大兒子蒲箬最高做到過貢生(優秀的資深秀才,有機會可當教諭之小官),二兒子沒有任何功名,三兒子和四兒子分別是廩生(可按月領廩米的秀才)和庠生(一般秀才)。除了這四個兒子的記載之外,能夠從詩文中看到的還有蒲松齡的長孫也就是蒲箬的長子,名叫蒲立德。
蒲松齡常年在外面就塾與遊幕很少回家,大兒子蒲箬自小就擔負了管理家中事務以及教育下面幾個弟弟的責任,蒲家一直由妻子劉氏與蒲箬共同操理,劉氏與蒲箬是母子,也像夫妻。而蒲箬經過多年苦讀之後,不僅僅考上秀才,雖然和蒲松齡一樣未能更進一步中舉,卻比蒲松齡更早晉升為貢生(拔貢),還獲得當地知縣頒的牌匾。據蒲箬的文章顯示,蒲松齡到七十歲以後才「回歸家庭」,《聊齋誌異》不會告訴我們蒲氏父子兩人的關係如何,或許《鬼作筵》可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113.03.12彙整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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