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黃花風鈴木湖中倒影-億戴金城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蘇東坡填的詞幾乎每首都很有意思。我最喜歡這首江城子，喜歡箇中道出老男人蒼涼的人生；年過半百之後，感觸越深。

蘇東坡給人的印象是有才華，反應快，生性豁達，好交友，好美食，好品茗，亦雅好遊山林。

其實那是後人對一個偉大的文學家刻意渲染出來的表象，或他為掩飾多乖的命運和內心的痛苦，刻意營造出來的煙霧。他的聰明才智和機智反應，讓他善於嘻怒笑駡，也讓他得罪不少小人，造成他一輩子的困頓。然者，除此之外，命運也從沒友善對待他。他的詞，已道盡了一切。

蘇東坡（1037－1101）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奇才，他在詩、詞、賦、散文上的成就都受到後人很高的評價，而且他也擅於書法和繪畫，是中國文學藝術史上罕見的全才，也是中國數千年歷史上被公認文學藝術造詣最傑出的大家之一。

蘇東坡生命裡有三個女人，第一個是小他三歲的妻子王弗。

王弗十六歲嫁給他，二十七歲病故，兩人頭尾相處了十二年，共度人生最美好的時光。

王弗是個精明幹練的女人，對蘇東坡的幫助不小。臨死前還對蘇東坡諄諄告誡，極有見識，讓蘇東坡刻骨銘心，永誌不忘。前面那首「江城子」是蘇東坡在她亡故多年後的懷念之作。

第二個女人是他的繼弦妻子王閏之，她是王弗的堂妹。王弗死後兩年（1068），蘇東坡繼娶她，她和蘇東坡相伴二十五年。

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蘇東坡因詩作中譏諷朝政免官下獄，史稱「烏台詩案」。那年他四十三歲。當時出面彈劾、攻擊他的御史竟有將近十個，可見他平日得罪了多少人。因此案受牽連的朝臣達七十餘人，除弟弟蘇轍被貶官到江西外，與蘇軾平日往來的曾鞏、李清臣、張方平、黃庭堅、范鎮、司馬光也都遭到貶官或罰款的處分。

王閏之隨他赴任黃州，在黃州待了六年。神宗死後太皇太后高氏臨朝，蘇軾被召回京（1086），最高官居副相（知制誥）、尚書（禮部）。

元祐八年（1093）太皇太后去世，十六歲的哲宗親政，蘇東坡的好日子過完了，當年八月王閏之卒於京師。九月時任端明殿學士，左朝奉郎、禮部尚書的他被貶出京，初知定州軍州事。往後八年，他不斷地被貶，一次比一次遙遠。由定州（河北）、英州（廣東），再貶惠州（廣東）、瓊州（海南），最後被貶到儋州（海南），可見政敵對他的痛恨，和欲置他於死地的嘴臉。

蘇東坡和王閏之的感情生活一直讓我費思量。蘇東坡於熙寧元年（1068）十月娶她為繼絃，隔兩年生次子蘇迨，又隔兩年生三子蘇過，往後二十年王閏之未再生育。是兩人感情不佳？還是三十六歲以後的蘇東坡在房事上已有心無力？我想應該是兩者都是。

兩年後38歲的蘇東坡弄了一個11歲的小妹妹為妾，男人開始喜歡蘿莉塔（Lolita），通常都是對熟女已有心無力。

註：蘿莉塔（Lolita）原係俄裔美籍的一位作家一本書的書名，書中敘述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人瘋狂地愛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妹妹。而後，人們把十一、二歲左右，稚齡的小女人或小妖精稱為蘿莉塔。

蘇東坡的第三個女人是小妾朝雲，是他在杭州通判任內買來的。那年蘇東坡三十八歲，時當三子蘇過出生後兩年。朝雲整整小蘇東坡二十七歲，但聰明、早熟，最能理解蘇東坡的懷才不遇與嫉世憤俗的心情。朝雲是蘇東坡的忘年之愛，也是知音兼小寵物，蘇東坡年近六十時又被貶官到惠州（廣東），朝雲一路相隨。然而到了惠州二年後朝雲就病故，得年三十三。

朝雲曾為蘇東坡生下四子蘇遯，但老男少女的結合孕育的胎兒體質極弱，蘇遯未滿週歲即夭亡。

後來蘇東坡又被貶到儋州（海南島），那時他六十一歲，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裡渡過人生的尾聲。

三年後，蘇東坡獲赦，改官家鄉四川，隔年走到半途，死於江蘇常州。

後人祇知道蘇東坡的詩詞，他的才華，不知道他悲慘的一生。

從海南回來的途中，老人對他的一生寫了這首六言絕句：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蘇東坡年譜

北宋仁宗景祐三年（1037）蘇軾生於四川眉山縣。父蘇洵（1009-1066），母程氏（1010-1057），雙親共育三男三女，長男、長女、次女早夭，蘇軾為次男，弟蘇轍，么妹蘇八娘（即傳說中的蘇小妹）。父親幫他取名軾，字子瞻，軾是車子的扶手，但蘇軾似乎也沒能讓一輩子不得志的父親當扶手。大家熟悉的東坡是蘇軾晚年的自號（東坡居士）。

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蘇軾十九歲娶四川青神縣進士王方之女王弗為妻，當年王弗十六歲。

仁宗嘉佑二年（1057）蘇洵帶著兩個兒子赴汴京應試，蘇軾、蘇轍兩兄弟同時進士及第，父子三人一時轟動京師，時人號為「三蘇」。然而樂極生悲，一個月後在四川的母親程太夫人病逝，兄弟旋即丁憂回籍。

兩年後（嘉祐四年　1059）蘇軾與弟轍及父親再赴汴京。是年長子蘇邁出生。隔年至京，授河南福昌縣主簿，弟轍為澠池縣主簿，俱未赴任。嘉祐六年制科三列三等。獲官大理評事簽判鳳翔府簽判（宋朝為鞏固君權，除抑武崇文外，官制也很特殊，官員的本職是虛銜，兼任的反是正職，蘇軾此時的官職類似明朝的鳳翔府同知或通判）。

英宗治平二年（1065）正月還朝，官判登聞鼓院、直史館。五月，妻王弗卒於京師。隔年四月父蘇洵卒。兄弟兩人丁憂、護棺回籍。

神宗熙寧元年（1068）十月，續娶王弗堂妹王閏之為妻。冬，與弟轍攜眷赴京。熙寧二年二月抵京，任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是年王安石始行新法。

熙寧三年，次子蘇迨生。弟轍以議新法忤王安石，自三司條例司屬官出為陳州學官。

熙寧四年春，改官祠部員外郎、權開封府推官。上書論朝政得失，忤王安石。四月改官通判杭州。七月出京，途中在陳州見蘇轍。十一月到任。隔年三子蘇過出生。

熙寧七年納妾王朝雲。是年安石第一次罷相。

熙寧八年知密州。二月王安石復相。

熙寧九年十二月以祠部員外郎、直史館移知河中府。是年王安石再罷相，不復出。

熙寧十年改知徐州。

神宗元豐二年（1079）改知湖州。

七月烏台詩案爆發，御史李定等彈劾蘇軾所作詩文言涉訕謗，蘇軾被逮下獄，因太皇太后曹氏維護，十二月出獄，貶官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

元豐五年在黃州築「東坡雪堂」，自號東坡居士。他的前後《赤壁賦》和《念奴嬌．大江東去》完成於此時。

元豐七年遷汝州團練副使。過金陵訪王安石。

元豐八年（1085）改知登州，到任五日，被召還朝任禮部郎中，旋遷起居舍人。（此因神宗逝世，太皇太后臨朝盡逐新黨，召回舊黨老臣）

哲宗元祐元年升為翰林學士知制誥。是年王安石、司馬光相繼去世。

元祐四年三月因政見不合被貶官出京，以龍圖閣學士充兩浙西路兵馬鈐轄知杭州軍事。

元祐六年三月被召入京，任翰林學士、知制誥兼侍讀。但不到半年，八月又被貶出京，出知穎州軍州事。

元祐七年移知揚州軍州事，八月以兵部尚書召還。十一月遷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守禮部尚書。

元祐八年任端明殿學士，左朝奉郎、禮部尚書。八月，妻王閏之卒於京師。九月出知定州軍州事。

隔年（紹聖元年）四月再貶知英州。未至貶所，八月再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不得簽署公事。十月到達貶所，三子蘇過及妾朝雲隨行。紹聖三年七月，朝雲病故。

紹聖四年（1097），長子蘇邁來惠州探望。四月責授瓊州別駕昌化軍（儋州，今海南島西北）安置，六月渡海，七月抵貶所，本年六十二歲。

元符三年（1100）五月，移廉州，旋改舒州團練副使，永州安置。行至英州，得旨改官朝奉郎、提舉成都玉局觀。當年底越南嶺歸。

註：廉州在今廣西，舒州在今安徽，永州在今湖南，英州在今廣東。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正月抵虔州（今江西赣州市），五月至真州（今江蘇），暴病，止於常州（今江蘇）。六月上表請老以本官致仕。七月二十八日卒。享壽六十五。崇寧元年（1102）六月，葬汝州郟城釣臺鄉上瑞里（今河南）。

蘇東坡的幾首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  定風波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夜䦨風靜毂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 臨江仙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水調歌頭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出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飛灰湮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念奴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