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102165泰安騰龍山莊-鐵冬青.JPG

鐵冬青101.01.02泰山騰龍山莊 

 

聊齋「畫皮」的故事曾被香港電影公司多次拍成電影,算是篇熱門的鬼怪故事。其實這是有心無力的老男人詆譭女性所編出來的一個隱寓故事。

 

以前一直以為蒲松齡的聊齋是他蒐集聽聞而來的鬼狐故事寫出來的,最近看到唐人筆記《酉陽雜俎》裡也有一篇「畫皮」,才知道聊齋裡很多故事並非蒲老頭原創,而是他當文公抄來的然而假道學的鄉下小地主卻把很多故事改了原貌,加入了他個人醜陋的認知。「畫皮」這個故事是他根據前人故事的架構稍加變更,把畫皮真正的意涵彰顯出來,添加了一個奇怪的尾巴。讓人覺得這老頭很奇怪,也很齷齪

 

原版的畫皮,酉陽雜俎的故事如下:

 

唐德宗貞元年間,長安西邊的望苑驛,有個人叫王申,他家道殷實,也樂善好施。他在路旁廣植榆樹,成林成蔭,為行旅遮風蔽日;又在住所旁建了幾間茅屋,提供旅人遮陰歇腳。不但如此,夏日還提供旅人茶水、糕果。王申有個十三歲的兒子,平日王申就打發他在家門口招呼行人。某日午後,有個身穿綠衣,頭戴白巾的女子路過求水,兒子於是將她引進門。女子對王申說:「我家住在此地以南十餘里處,夫死無兒,如今喪期已滿,要去馬嵬坡親戚家找個安身,路過討些吃的。」

 

王申見女子容貌美豔,言語明快,舉止可愛,於是留女子用飯,並說:「今晚你可以住在這裏,明天一早趕路,日落時就可抵達馬嵬坡。」女子沒推拒就住下。

 

飯後,王申之妻將那女子帶到後堂,彼此姐妹相稱,讓她幫忙做衣服。女子的女紅工夫很好,針腳細密,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王申夫婦很是驚異,他的妻子更是喜歡那女子,對她開玩笑說:「你既已無夫無子,不如就留在我家做我的媳婦,好嗎?」女子說:「如今我已是孤獨無依,願聽你的安排。」

 

於是當天王申就給女子和兒子辦婚事。當時正是酷暑,入洞房後,女子告誡王申的兒子:「聽說最近盜賊很多,不可開門而睡。」說著,她就用木棒把房門閂住……

 

到了後半夜,王申之妻突然被噩夢驚醒,夢中兒子披頭散髮對她哭訴:「母親,孩兒快被鬼吃盡了……」

 

王妻將所夢之事告訴王申,王申很不耐煩:「你得了個這樣好的兒媳婦,怎麼還胡思亂想說夢話?」

 

王妻躺下繼續睡,不久又夢到兒子來哭訴。再度驚醒後告訴王申,這時候王申也有了不祥的預感,馬上跟妻子下床,舉著蠟燭去兒子的房間。來到門口,二人呼喊兒子和那女子,裡面一無聲響毫無回應。王申感覺「不妙!」,於是將門撞開,門被撞開後,裏面竄出一物,圓眼利齒,其身暗藍,一如厲鬼,奪門而去。此時王申之妻已經嚇得癱在門口,王申哆嗦著進屋子,祇見兒子已被那怪物吃的祇剩頭骨和頭髮。

 

撰寫《酉陽雜俎》的段成式803863 享年六十一)藉著「畫皮」的故事告訴世人:女人是披著美麗外衣的魔鬼,會把男人吃了。八百多年後,蒲松齡(16401715 享壽七十六)到無法勃起的年齡也領悟了段成式故事中的隱寓,把故事更進一步的講白,還加了一個尾巴。

 

蒲松齡改寫的畫皮,王申變成王生,女子由新寡婦人改成逃妾,同樣都是貌美婦人,收留她並打算和她成親的改成王生本人。此時出現一個道士,提醒王生夫婦家中有妖。王生原本不信,然而偷窺婦人的動靜,赫然發現女子原是一個面貌猙獰的惡鬼,青綠色的面孔,一口牙齒巉巉如鋸。她不知有人窺視,把一張人皮舖在榻上,拿著色筆描繪美麗的五官。怪物畫好後把皮往身上一罩就像穿衣服一樣,怪物就化身為一美麗的女子。王生見到如此嚇得魂不附體,急忙追趕道士求其解救,道士卻不過王生的再三懇求,於是給了王生一把拂塵掛在房門口以防妖。當晚妖怪上門看到拂塵,雖然害怕,但還是進門把王生裂開身子挖出心吃了。王妻驚恐萬分,趕忙找道士收妖。然而道士雖然收了妖,卻無法讓王生起死回生,在王妻痛哭一再懇求下,道士指點王妻,市場上有個乞丐是仙人,他可以救得了王生。王妻於是前去求那個乞丐,在乞丐百般刁難之下,王妻始終懇求乞丐救她丈夫。乞丐被王妻感動,終於救活了王生。

 

蒲松齡在王妻懇求乞丐的過程中,藉著乞丐的嘴對王妻講:「每個男人都可以當丈夫,何必救他呢?(人盡夫也,活之何為?)」這個反問句道出在當時男人心目中,夫妻毫無感情可言,祇要有男根,任何男人都可以當女人的丈夫

 

故事終了後,蒲老頭以作者的身份評論說:「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然愛人之色而漁之,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還,但愚而迷者不寤耳。可哀也夫!」

 

蒲老頭的重點在「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故事裡王妻為了救夫吃了乞丐的口水,作者暗示:男人貪圖別的女人的美色,沈迷在別的女人身上。自己的老婆不耐寂寞,也會琵琶讓別人抱,任人玩弄,吃下別的男人的體液這話是作者勸戒世人?還是他暮年的心得?我想恐怕是世間老男人的哀鳴。

 

男人年輕時洋洋得意,自以為征服了女人;到了年老力衰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被女人吃了,而且自己的女人也將被別人玩弄男人,真的很悲哀。

 

103.07.26初稿

 

 

《酉陽雜俎》畫皮原文

 

貞元中,望苑驛西有百姓王申,手植榆于路傍成林,構茅屋數椽,夏月常饋漿水于行人,官者即延憩具茗。有兒年十三,每令伺客。忽一日,白其父:路有女子求水。因令呼入。女少年,衣碧襦,白幅巾,自言:家在此南十餘裏,夫死無兒,今服喪矣,將適馬嵬訪親情,丐衣食。言語明悟,舉止可愛。王申乃留飯之,謂曰:今日暮夜可宿此,達明去也。女亦欣然從之。其妻遂納之後堂,呼之為妹。倩其成衣數事,自午至戌悉辦。針綴細密,殆非人工。王申大驚異,妻猶愛之,乃戲曰:妹既無極親,能為我家作新婦子乎?女笑曰:身既無托,願執粗井灶。王申即日賃衣貰禮為新婦。其夕暑熱,戒其夫:近多盜,不可辟門。即舉巨椽捍而寢。及夜半,王申妻夢其子披發訴曰:被食將盡矣。驚欲省其子。王申怒之:老人得好新婦,喜極囈言耶!妻還睡,複夢如初。申與妻秉燭呼其子及新婦,悉不復應。啟其戶,戶牢如鍵,乃壞門。闔才開,有物圓目鑿齒,體如藍色,沖人而去。其子唯餘腦骨及發而已。

 

 

聊齋畫皮原文: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獨奔,甚艱於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麗。心相愛樂。問:「何夙夜踽踽獨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憂,何勞相問。」生曰:「卿何愁憂?或可效力,不辭也。」女黯然曰:「父母貪賂,鬻妾朱門。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將遠遁耳。」問:「何之?」曰:「在亡之人,烏有定所。」生言:「敝廬不遠,即煩枉顧。」女喜,從之。生代攜襆物,導與同歸。女顧室無人,問:「君何無家口?」答云:「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憐妾而活之,須祕密,勿洩。」生諾之。乃與寢合。使匿密室,過數日而人不知也。生微告妻。妻陳,疑為大家媵妾,勸遣之。生不聽。偶適市,遇一道士,顧生而愕。問:「何所遇?」答言:「無之。」道士曰:「君身邪氣縈繞,何言無?」生又力白。道士乃去,曰:「惑哉!世固有死將臨而不悟者!」生以其言異,頗疑女。轉思明明麗人,何至為妖,意道士借魘禳以獵食者。無何,至齋門,門內杜,不得入。心疑所作,乃踰垝垣。則室門亦閉。躡跡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巉巉如鋸。鋪人皮於榻上,執采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於身,遂化為女子。睹此狀,大懼,獸伏而出。急追道士,不知所往。遍跡之,遇於野,長跪乞救。道士曰:「請遣除之。此物亦良苦,甫能覓代者,予亦不忍傷其生。」乃以蠅拂授生,令掛寢門。臨別,約會於青帝廟。生歸,不敢入齋,乃寢內室,懸拂焉。一更許,聞門外戢戢有聲。自不敢窺也,使妻窺之。但見女子來,望拂子不敢進;立而切齒,良久乃去。少時,復來,罵曰:「道士嚇我。終不然,寧入口而吐之耶!」取拂碎之,壞寢門而入,徑登生床,裂生腹,掬生心而去。妻號。婢入燭之,生已死,腔血狼藉。陳駭涕不敢聲。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道士怒曰:「我固憐之,鬼子乃敢爾!」即從生弟來。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曰:「幸遁未遠。」問:「南院誰家?」二郎曰:「小生所舍也。」道士曰:「現在君所。」二郎愕然,以為未有。道士問曰:「曾否有不識者一人來?」答曰:「僕早赴青帝廟,良不知。當歸問之。」去,少頃而返,曰:「果有之。晨間一嫗來,欲傭為僕家操作,室人止之,尚在也。」道士曰:「即是物矣。」遂與俱往。仗木劍,立庭心,呼曰:「孽魅!償我拂子來!」嫗在室,惶遽無色,出門欲遁。道士逐擊之。嫗仆,人皮劃然而脫;化為厲鬼,臥嗥如豬。道士以木劍梟其首;身變作濃煙,匝地作堆。道士出一葫蘆,拔其塞,置煙中,飀飀然如口吸氣,瞬息煙盡。道士塞口入囊。共視人皮,眉目手足,無不備具。道士卷之,如卷畫軸聲,亦囊之,乃別欲去。陳氏拜迎於門,哭求回生之法。道士謝不能。陳益悲,伏地不起。道士沉思曰:「我術淺,誠不能起死。我指一人,或能之,往求必合有效。」問:「何人?」曰:「市上有瘋者,時臥糞土中。試叩而哀之。倘狂辱夫人,夫人勿怒也。」二郎亦習知之。乃別道士,與嫂俱往。見乞人顛歌道上,鼻涕三尺,穢不可近。陳膝行而前。乞人笑曰:「佳人愛我乎?」陳告之故。又大笑曰:「人盡夫也,活之何為?」陳固哀之。乃曰:「異哉!人死而乞活於我,我閻摩耶?」怒以杖擊陳,陳忍痛受之。市人漸集如堵。乞人咯痰唾盈把,舉向陳吻曰:「食之!」陳紅漲於面,有難色;既思道士之囑,遂強啖焉。覺入喉中,硬如團絮,格格而下,停結胸間。乞人大笑曰:「佳人愛我哉!」遂起行,已,不顧。尾之,入於廟中。迫而求之,不知所在;前後冥搜,殊無端兆,慚恨而歸。既悼夫亡之慘,又悔食唾之羞,俯仰哀啼,但願即死。方欲展血斂尸,家人佇望,無敢近者。陳抱尸收腸,且理且哭。哭極聲嘶,頓欲嘔。覺鬲中結物,突奔而出,不及回首,已落腔中。驚而視之,乃人心也。在腔中突突猶躍,熟氣騰蒸如煙然。大異之。急以兩手合腔,極力抱擠,少懈,則氣氤氳自縫中出。乃裂繒帛急束之。以手撫尸,漸溫。覆以衾裯。中夜啟視,有鼻息矣。天明,竟活。為言:「恍惚若夢,但覺腹隱痛耳。」視破處,痂結如錢,尋愈。

 

異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然愛人之色而漁之,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還,但愚而迷者不寤耳。可哀也夫!」 

 

arrow
arrow

    阿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