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錫葉藤的花

日前寫「皇后的下場」前篇，提到一些亡國皇后性福的後半生。今天突然想到歷史有一對有情有義的皇帝夫妻，值得補述做為前篇的結尾。

明英宗朱祈鎮（1427－1464）在歷史評價上是個負面的皇帝，他是明朝第一個寵信宦官的皇帝，宦官亂政由他開始。

更糟的是他還是土木堡之變的男主角，是歷史上繼後晉末帝石重貴、北宋徽、欽二宗以後，第四個被俘虜的中國皇帝。幸運的是他後來被放回來，然而從此被繼任的景帝幽禁宮中。還好，同父異母弟弟朱祈鈺福薄，祇有當七年的皇帝的命（後世謚為代宗景皇帝，亦有以其年號稱他為景泰帝）。英宗趁著弟弟病危時被大臣擁立復位，而後又當了七年多的皇帝，連同前頭的十三多年，合計他共當了皇帝二十一年。

然而從另一角度看，英宗是個有人性又重感情的皇帝，他寵大監王振有其背景，英宗的親娘是名姓不詳的小宮女，生下不久他被父親宣宗的寵妃、後來晉升為皇后的孫氏收養。當然，收養之前養母把他的親娘殺了。

九歲那年父親宣宗去世，他面對的是阿嬤太皇太后張氏，三個四朝老臣楊士奇（七十歲）、楊榮（六十四歲）、楊溥（六十三歲），四個老人家每天都叫他讀書、學習儒家經典，學習治國之道，但是九歲的孩子根本聽不懂那些帶有鄉音的老頭子在講什麼。祇有王振像父親又像哥哥的照顧他、陪他玩，自宮前當過教諭的王振也像老師一樣，每天課後幫他複習，以免小皇帝第二天面對那些老頭子時漏氣，小英宗不寵王振寵誰？

英宗前後做了二十一年多的皇帝，死前做了一件慈悲又人道的大功德。大明朝自從他的太公、慘忍、自私又敗腎的朱元璋開始，就有後宮殉葬的惡習。朱元璋死前下旨把所有和他有過性關係而沒有生育的女人全部弄死，先他一步放進他的明孝陵，表面上是可以在地下陪他，實際上是不想讓這些女人再被他的兒孫姦淫，老著臉皮抱著兒子，甚至孫子叫哥哥。變態的朱元璋還為這些殉死的女人取個恐怖的專有名詞叫「朝天女屍」。 接下來曾祖成祖朱棣、祖父仁宗朱高熾、父親宣宗朱瞻基都如此，甚至比他早死的弟弟景帝朱祈鈺死後也是一樣，弄死一大堆女人陪葬。但英宗死前廢了這個惡習，並下旨後代子孫不得再以后妃殉葬。

英宗重感情不祇對王振，也對他的皇后錢氏。他死前下旨不得再以后妃殉葬（不包括宮女），其實是為了保護皇后錢氏。

錢皇后（1426－1468）是正統七年英宗十六歲時策立的，那年錢皇后十七歲。

皇后出身寒微，沒有顯赫的家世，這是太皇太后和三個老臣的主意，這樣后族就不會坐大，大明才不會有后族干政的危機。

後來英宗親政要加封后族為侯，錢氏也很謙虛的婉拒了。

正統十四年八月十五發生了土木堡之變，二十二歲的英宗被俘。幸運的錢皇后因為不得寵未隨軍出征，人在北京城逃過一刼。但錢皇后伉儷情深，把自己的首飾珠寶全拿出來要換回自己的丈夫。錢送出去了，人還是沒有回來。因為接位的小叔並不希望哥哥回來。當時英宗所有的小老婆都被景帝接收，當所有的女人搶著巴結新男人，叫哥哥的時候，二十三歲的錢皇后一心一意等著倒霉的老公回來。景帝沒向錢后下手，可能是她的堅貞，也可能她長的並不算好看。更有可能的是有下手，但被錢后堅拒。

一年後英宗終於回來了，蒙古頭目也先早就不要這個沒有價值的東西了，但弟弟景帝硬是不肯接他回來，後來實在熬不過大臣們的堅持，大明朝終於迎回了蒙塵的前任皇帝。景帝讓哥哥和嫂子住在皇城的南邊小院，稱為南宮。為了怕哥哥作怪，除了派重兵嚴加看守外，還把南宮四周的樹木都砍光，他怕哥哥偷偷爬樹出來搶大位。

在老公不在的那一年，錢皇后眼睛瞎了一眼，一條腳也瘸了。明史記載：瞎一眼是因為哭老公，瘸腳是因為長期睡地下。但堂堂前朝皇后為什麼會睡地下？史書沒說原因，想必是小叔逼姦不成把她關了起來吧！或者，在抗拒小叔強暴時弄傷的。

世事，有時候還真的很齷齪呢。

團圓後的兩夫妻又被一起關了七年，這段時間兩人經常衣食無著，現實的殘酷令人心酸，也讓當事人難堪。

錢皇后每天做著針線活養活可憐的老公。

終於在七年後，弟弟景帝生了病，連著好幾天無法上朝，景帝無子（已死），幾個投機的大臣聮手攻入南宮迎出英宗復位，史稱奪門之變。

重新當皇帝的英宗沒有忘記皇后的恩情，錢皇后一直沒生育，英宗的祖父和父親都有曾以未生育為由廢后的先例，但英宗一直和錢皇后感情很好，直到英宗死前，他怕自己死後，沒生育的錢皇后會吃悶虧受委曲，甚至會被迫殉葬，他特別下旨將來錢皇后千秋萬歲以後要與他合葬。

可惜，他剛死一切就變了樣。

接位的憲宗祇想讓自己的親娘為太后，不打算給瞎眼又瘸腳的大媽錢氏太后的名位，經過大臣的力爭才兩太后並立。但錢皇后沒能活多久，英宗死後四年她也死了，享年四十三歲。瞎眼又瘸腳的女人在男人死後無依無靠，已沒有活下去的意義，她的死因史料未記載。然而她死後還是沒能和老公真正合葬（同陵異隧），畢竟她不是現任皇帝的媽。

說來憲宗朱見深（1447－1487）的皇位得來可是一波三折，她的親娘周貴妃絕對有一份功勞。

正統十四年八月二十五日英宗在土木堡被俘，太皇太后下令郕王朱祁鈺監國。八月二十九日大臣們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勸進監國的郕王朱祁鈺登上大位，九月六日朱祁鈺登基稱帝，年號景泰。遙尊遠在蒙古的英宗為太上皇，立英宗的兒子朱見深為太子。接著大明朝的軍隊在北京保衛戰中打敗了也先的蒙古軍隊。外犯解除，權力也穩固之後，朱祁鈓幾乎接收了哥哥所有的女人，包括朱見深的娘親周妃，祇有英宗的錢后不肯就範。

景泰三年朱祁鈺廢了朱見深，改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這年朱見深五歲。明實錄記載朱見深被廢後的情形：「年雖幼，舉止如成人，氣度非凡，不輕言笑」。小小年紀的朱見深太早接觸了成人世界的慘酷，在太監和宮女現實的教育下，他深知他的大子或前太子的身分會讓他隨時死的莫明其妙。周遭太監和宮女現實的嘴臉更讓他自卑與恐懼，這造成他自小口給的習慣，所以他不輕言笑，他一開口就會結巴，當然，身處的境遇更讓他笑不出來。

明史說他依著祖母孫太后生活。其實他算是拖油瓶，娘和後爹做運動時他得避開，他一直跟著娘看著後爹的臉色過日子。還好，美麗又精明的娘很用心巴結侍候後爹，也因為堂弟朱見濟一年後就死了，朱見深留下一條小命。然而祇要後爹生出兒子，他的小命還是很危險。

兩年前親爹被送回來，馬上被後爹送到南宮關起來，往後的七年裡朱見深不曾看過親爹一面，倒是後爹經常看得到，他娘相當得寵，朱見深不時看到後爹到娘親的寢宮，這時小見深就要迴避了，因為後爹要和娘親做運動。愛鳥及屋，後爹對這個拖油瓶兒子還算不錯。

景泰六年娘親為他生了一個弟弟，取名朱見澤（1455－1505），這些年親爹英宗一直被關在南宮，這個弟弟想必是後爹的種。所以小見深的繼承順位退居第二了。兩年後復位的親爹英宗對多出的這個兒子倒也沒計較，封為崇王。

景泰八年元月發生了奪門之變，親爹復位改元天順。朱見深母子的地位很尷尬，還好親爹肚量大，什麼也沒計較，朱見深繼續當太子，娘親周氏被封為僅次於皇后一級的貴妃。想來在過去八年間，周妃兩面做人，除了巴結侍候現任皇帝，也沒忘了做做前夫的關係。

天順八年，親爹死了，十八歲的朱見深當上皇帝，年號成化，廟號憲宗。隔年憲宗平反了于謙，也平反了後爹。有人向他說：後爹曾廢他太子的地位。憲宗回說：「景泰事已往，朕不介意」。明史稱讚他肚量大，其實個中複雜的情形，外人怎能清楚？真正肚量最大的應該是他爹英宗。

憲宗很孝順娘親，他心裡其實一直向著後爹和娘親。成化十一年憲宗回復後爹皇帝的名位。

在這種背景下，憲宗母子對堅貞的錢后有種難以表達的感情，推崇她豈不自打耳光？

周貴妃是個幸福的女人，她是宮女入宮，因美艷而得寵受封貴妃，在生朱見深的前一年，她己生了一個女兒重慶公主。後來在兄弟間順利的完成兩次交接，之間又生了二兒子朱見澤。當了皇帝的大兒子很孝順，孫子孝宗是她從小養大的，所以孫子也很孝順。她死在孫子孝宗在位的第十七年，享壽應該七十上下，謚號孝肅。

憲宗也是個專情的男人，他的事有機會再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