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日本戰國時代的女性　之二

有句台諺說：女人像油麻菜仔，灑到哪，開到哪。做為繁育後代的主體，上帝讓女人的生命力旺盛，很能適應環境，也能適應不同的男人。

女人不管落到哪，都會努力活下去，不管遇上什麼樣的男人，也照樣開花結果。

大多數的女人活的好不好，看命、也看男人。當然，也有女人自己做主宰，讓自己活的精彩，但畢竟少數。

中國自宋明以後，自私又假道學的男人對女人設下重重拘束與限制，但也祇限於上層社會的女人。廣大的庶民階層，女人仍像油麻菜仔一樣，灑到哪，開到哪。落在何處由命運安排，開的好不好就看自己。

日本沿襲唐風，日本女人一直像油麻菜仔。十五、六世紀，室町幕府勢微，日本進入戰亂頻仍的戰國時代，各地武人堀起，攻伐殺戳讓戰國女性更像油麻菜仔。

註：日本自十二世紀末開始，天皇大權旁落，武人興起。其後歷經北條氏的鎌倉幕府（1192-1333）、足利氏的室町幕府（1338-1573）、戰國時期（1467-1603）、德川氏的江戶幕府（1603-1867）。直到末代將軍德川慶喜結束幕政，大政奉還，天皇才重掌大權，開啟明治維新（1860-1880）。

在那個離亂的時代有一個美女，歷經四嫁，一直倍受歷任丈夫的疼愛，她為每個丈夫留下子嗣。歷史記載了她幸福又坎坷的一生、她的丈夫們、還有她的子嗣，卻沒交待她的下場、她的晚年，甚至沒交待她的生卒年。

這個女人是日本四國島伊予國小豪族之女，父親是西條東城主岡本牧西，自幼就被送到四國領主細川家當侍女。一開始她是細川家督、阿波守護細川持隆（?－1553）正室夫人的侍女，然而她的美貌讓她不久就成了持隆的側室。她為持隆生下唯一的子嗣細川真之。這個女人有個奇怪又有趣的名字，叫「小少將」，少將是日本律令時代的官名，歷史沒說她為何被叫小少將。有趣的是她晚年生的么女，取名叫「小宰相」。

註：日本四國島自古分為阿波、讚岐、伊予及土佐四國，因名為四國島。在律令時代日本共有六十八國，分屬五畿七道，四國屬南海道。明治以後四國島劃分為德島縣（阿波）、香川縣（讚岐）、愛媛縣（伊予）及高知縣（土佐），各縣的疆域大概與當年的四國相當。

細川家是室町幕府三管領之一。阿波細川家是京都細川家的旁支。管領細川政元死後，京都細川家斷嗣，諸養子爭位。1507年持隆派出他的首席家臣三好長之領兵到京都，為出養到主家的堂兄細川澄元爭奪京都細川家家督及幕府管領的職務。戰事互有勝負，1509年三好長之的長子長秀戰敗後被擒殺，往後雙方呈現拉鋸，彼進此退，直到1920年三好長之兵敗被擒，連同次子、三子被斬首，逃回阿波的細川澄元也含恨病殁。

註：管領是將軍手下的首席家臣，類似總管。室町幕府的管領由細川、斯波、畠山三個家族輪流擔任，後期由細川家獨占。

五年後，1525年三好長之的長孫元長又擁著細川澄元之子晴元上京奪權，幾次爭奪戰後，終於順利達成任務。然而元長卻因功高震主，1532年在主君晴元幕後操縱下被其他武將攻打，兵敗自殺，得年三十二，身後留下四子，長子年方十一。

父親被殺的消息傳回阿波後，元長的長子由主君細川持隆加冠元服，就任三好家的家督，他就是後來挾持天皇、操縱將軍獨霸京畿十餘年的三好長慶（1522-1564）。他死後，三好家陷入內戰，京畿的舞台才輪到織田信長袍掛上陣。

三好長慶年紀輕輕即展現他的雄才大略，他繼承祖上四代爭奪京畿的宿命。在十八歲上京之前他先規劃也栽培了三個弟弟。小他四歲的大弟三好義賢（1526-1562）留守阿波，三弟冬康（1526-1564）被他安排到淡路島安宅家當繼承人，淡路島是四國與本州間的小島，是三好軍進出京畿的跳板，安宅家是淡路水軍的首領，後來安宅冬康就率領淡路水軍運送軍隊，也登陸協同作戰。長慶安排四弟一存（1532-1561）到鄰國讚岐小豪族十河家當繼承人，當時讚岐山頭林立，長慶上京前幾年，透過不斷的征伐，降服讚岐各小豪族，確立十河家在讚岐的領導地位，往後十河一存不時領著讚岐軍配合三好家在京畿的征戰。

註：阿波在四國島的東南，北邊是讚岐。往北是瀨戶內海，海中是淡路島。三好家上京需確實掌控阿波、讚岐和淡路。

三好長慶上京後，阿波雖由二弟三好義賢掌控，但阿波仍有個三好家名義上的主君細川持隆，持隆的存在畢竟礙事。公元1553年六月，三好義賢伙同四弟十河一存假藉為亡父作法事為由，把細川持隆騙到三好家的家廟見性寺，在廟裡殺了細川持隆。

持隆被殺後，三好義賢接收了小少將，並立她為正室。這年義賢二十八歲，已育一子的小少將應該二十出頭。兩人是否早已有私情不得而知，但二十八歲的義賢應已有正室，廢了原配改立小少將為正室，除了因為她的美貌外，也因她生了細川持隆唯一的兒子細川真之，娶了她名正言順的成了細川真之的乾老子，藉此收編和掌控阿波細川家的殘餘勢力。當然義賢也不止收編了小少將。殺了持隆，持隆留下的女人都任由義賢享用。不過持隆算是義賢祖字輩的人，他的女人大多年紀都不小，對義賢來說大概也沒幾個合用。

三好義賢也是個難得的人才，上馬能戰、多次率領四國軍隊配合大哥長慶的京畿爭奪戰；下馬能治、把三好家的根據地整頓的很好，做好三好軍在京畿的後勤支援。而且文采也不錯，也能附會風雅，是當時時髦的「茶人」。小少將嫁給他應該如魚得水，十分滿意，兩人生了兩個兒子：長治和存保。長治後來繼承義賢的家業，存保則過繼到四房繼承十河家的家業。不過義賢經常出征，小少將獨守空閨的時候也很多。

公元1562年，義賢奉大哥之命領著阿波、淡路、大和等國七千三好軍在和泉國的岸和田城對抗捲土重來的敵對殘餘勢力。敵軍配置了當時的新武器鐵砲（日本人稱步槍為鐵砲），不知厲害的義賢一馬當先，結果中彈而亡，得年三十七，總計他擔任小少將的第二任丈夫，任期共計九年。

義賢死後，三十出頭的小少將立刻轉枱，先私通而後下嫁給阿波三好家的家臣下篠原自遁。義賢身前不時出征的那段日子裡，不甘寂寞的小少將想必曾在家臣中尋找代工，經過親身試用，一試再試，選中了下篠原。她和下篠原性福的過了二十年，畢竟這個男人是她親自選的。這段期間她也為下篠原生了兩個兒子：長秀和右近。

三好家在三好長慶死後迅速衰敗，退出京畿僅剩根據地阿波。後來長宗我部元親（1539-1599）在四國島西南的土佐國堀起，元親統一土佐後就進攻阿波。1582年下篠原兵敗後抛棄妻、子，自己逃的無影無蹤，小狼狗畢竟不可靠。或許這傢伙的名字其實並不叫自遁，因為丟下老婆任人接收，當了活王八，以致被世人嘲笑，得到「自遁」之名。他留下了五十出頭、風韻尤存的小少將，四十四歲的長宗我部元親一見就喜歡，不客氣的接收。歷經三任丈夫，閱人無數的小少將使出渾身本事把年輕的新老公元親侍候的非常舒坦，讓元親覺得十分滿意，正式立她為側室。從此年過半百的小少將和一些二、三十歲的小妖精們共侍一夫、輪番當值，又過了好幾年性福的日子。她也為元親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叫小宰相，兒子在長宗我部家排行第五，名字不詳，史書以官名「右近大夫」稱呼他。但此人也有可能是下篠原留下的拖油瓶次子，被元親收養。

小少將生下右近大夫與小宰相後，歷史就沒有她的記錄。她的長男細川真之、次男三好長治、三男十河存保、四男下篠原長秀均在與長宗我部對抗中死去。么子右近大夫在關原之戰後投身加藤清正麾下，撫養兄長長宗我部盛親之孫盛胤。大坂圍城之戰投身豐臣家的西軍，戰敗後切腹，盛胤遭斬首處刑。

小少將到了晚年，她一生為幾個丈夫生下的子嗣無一人善終，女兒小宰相則無紀錄，然而她畢竟過了幸福的一生。不過，在戰國女性中，小少將比不上前田百萬石的太夫人阿松，阿松一生雖然祇歷經三個男人，但個個都是鼎鼎大名……的戰將，不管是上馬，還是上床。後兩任老公還是天下霸主豐臣秀吉與德川家康。（有關阿松的故事，詳見拙作「朋友妻牽來騎：利家與松」）

註：更早幾百年前也有一個名叫小宰相的美女，是朝廷公卿藤原則方的女兒，上西門院身邊的女官，號稱宮中第一美人，嫁給平家越前三位平通盛為妻。亦有一說，小宰相是八條女院乳母的女兒，中納言平賴盛（平通盛之叔）的妻子。歷史對女人的記載總是不用心，中外皆然。103.12.21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