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內湖樂康步道104.03.13

在儒家思想還沒全面占據中國人腦袋的年代，中國人還相當「純樸」，誠實地面對家庭裡的雜交與淫亂。中國人也特別為家庭雜交行為創造了兩個字：烝與報。

烝是個有趣的中國字。烝，讀音如「爭」，如今幾乎已成死字，然而在春秋戰國以前的古文中烝字有很多解釋，如：

1. 眾多；眾

有豕向蹄，烝涉波矣。——《詩·小雅·漸漸之石》

天生烝民。——《孟子·告子》

又如：烝人（民眾，百姓）；烝民（民眾，百姓）；烝涉（成群涉水）；烝庶（眾人，民眾）；烝黎（百姓）。

2. 美；美好

文王烝哉！——《詩·大雅·文王有聲》

3. 用火烘烤

枸木必將待櫽栝烝矯燃後直。——《荀子·性惡》

4. 蒸發

月麗於上，山烝於下。——王充《論衡》

5. 進；前進

烝我髦士。——《詩·小雅·甫田》

6. 周朝祭祀

春祭曰祠（祠之言食），夏祭曰礿（新菜可礿），秋祭曰嘗，冬祭曰烝。

7. 男子姦淫母輩

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強之。——《左傳·閔公二年》

見武媚娘而悅之，遂即東廂烝焉。——明·周清源《西湖二集》

又如：烝淫（指與母輩通姦的淫行）；烝報（家族亂倫）；烝弑（殺父娶母）；烝亂（下淫於上）。

辭海對烝字解釋如下：

動辭：

1. 男子與母輩通奸。

2. 同「蒸」字。

形容辭：

1. 火氣上升的樣子。如：烝烝。

2. 眾多的樣子。如：烝民。

歷史進入二十世紀以後，由於文言文的艱澀難用，除了偶爾有人行文還會用上「烝民」這個辭，如今烝字祇剩一個意思：男子與母輩通奸，講白了就是男人幹了他的大媽，小媽與親媽，甚至庶祖母，親祖母。至於姦淫伯母，叔母，姨母，嬸母，姑母則不算烝。由於此舉為後來的父權社會所不容，所以即使家中發生此事也通常隱諱不提。於是烝字成了一個罕見也罕用的字。其實在古代多妻制的男權社會裡，男子姦淫母輩的情形很普遍，因為在大戶人家裡，具有「母輩」這種身份的女人很多。初具性力的少男躍躍欲試，眾多飢渴的女人也都有那個需求，於是一拍即合，祇要不讓老傢伙知道。其實知道又如何？總比女人被奴才姦淫好。

說到這，順便提提春秋戰國以前大家族（貴族）的妻妾等級：

「妻」，又稱「嫡妻」、「正妻」、「夫人」。中國歷朝歷代，妻只能有一個。嚴格來說是同時只能有一個，除了妻死再娶，也可以休妻續娶。妻的級別最高，是「聘」來的。

聘就是按照正式的婚禮程式，先派人到對方家裏請婚（對方往往也是名門望族），得到同意後再派專人送聘禮，然後確定迎娶的吉日。最後，女方派專人護送新娘，男方遣人迎親，非常隆重，亦可說是「八抬大轎抬進來的」。

由於女方來自名門望族，往往是國君、卿大夫的女兒，所以她生下的兒子就是本家族的「嫡子」。古時女人的身份及地位由其其身之家庭（娘家）決定，母親的地位又決定兒子的地位。這樣可以避免爭嗣內訌。儒家的說法是「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媵」（讀音如映），是指陪嫁的女人，一般是正妻的妹妹或侄女。媵非正妻，但其所生的兒子視為嫡生子。比如春秋時齊「哀姜」嫁給魯莊公的時候，其妹叔姜即陪嫁為媵，而生魯閔公。媵是為了保證權力、財富繼承而存在，在上古時代非常普遍。《儀禮昏禮》記載「古者嫁女必以侄娣從，謂之媵。」娣侄處於從屬地位，也稱為媵妾。後來隨著社會發展，媵妾合一。

「納」是男人獲得女人的另一種途徑，一般是攻克敵國以後，敵國諸侯公卿大夫都成了俘虜，把他們的妻女、媳婦娶過來，就叫「納」 (這下子，妳知道"笑納"是什麼回事了吧！) 。雖然也是出身高貴，但因屬戰俘性質，地位就低了些。當然，也沒有八抬大轎。三國時曹操打敗了袁紹，袁紹的二媳婦甄妃就被曹丕納為正室，後來還被魏明帝曹叡追尊為文昭皇后。

「嬖」，表面的字義是寵倖的意思。男人妻妾中的嬖，原本也是官宦家族的千金，因為家族中的族長或族人犯罪，全家族連坐，男為奴，妻女為婢。其中有姿色的女人被主人收入房中。這個女子就叫「嬖」或「嬖人」，犯婦的身分又比戰俘低了一級，儒家禮法立嬖人為夫人是非禮的。

「妾」，大戶人家的妾主要是奴隸、僕從或是買來的貧苦人家女兒。「娶則為妻，奔則為妾」這句話指的是普通人家正式娶的是妻，收編而來的是妾。妾制出現比媵制要晚，但延續時間更長，一直延續至民國時改稱姨太太。妾的地位也在不斷變化，滕在戰國以後就消失，嬖則至漢唐也漸與妾合一。妾總體上是處於半奴半妻的女人。妾的地位是由其出身決定的，因此即便正妻早亡，妾基本上也無望被扶正。除非正妻無子，以致妾生的庶子成了繼承人，「母以子貴」，這個庶子的生母多半會得到較特殊地位，妻死後也會被扶正。

男人在父親生前與上述母輩通姦或父親死後接收父親的遺孀，都算是「烝」。範圍還上推至祖父、曾祖父的女人，都算是「烝」。

雖然中國宗法上所謂的「諸母」，廣泛地包括：伯母、叔母、姑母、姨母、舅母。烝祇限於男人與女性直系尊親屬之姦淫，與其他女性長輩姦淫，不算是「烝」。

至於和「烝」算是一對的「報」，這個字的特殊用途現在已少人知道了。子淫父妻（妾）叫烝，叔侄、兄弟間姦淫對方的女人，稱為「報」。

「報」主要指與兄弟之妻妾姦淫，然而民國以前的農業社會通常大家族共居，所以也包括姦淫堂兄弟的妻妾，甚至也包括年齡相彷的叔、侄的妻妾。

先秦時期兒子繼承父親或兄長的女人，在當時不算非禮；繼承父親的女人跟繼承父親的財產其實沒兩樣。甚至先秦時期「烝」與「報」也算是婚姻形式的一種，由「烝」或「報」而來的妻子仍可以當成正妻，所生的兒子也是嫡子，是符合禮法的。然而進入封建社會之後，與烝、報類似的兄終弟及「轉房婚」與父死子繼「收繼婚」雖仍存在，但畢竟烝、報不合儒家的道德與倫常規範，尤其是不同輩分的淫亂行為更是為儒家所唾棄。不過在少數民族中仍普遍存在，即使是講究禮義廉恥的中國社會，暗地裡也仍不時有此事發生，偶而也會出現在歷史的字裡行間。

有趣的是當時中國家庭的淫亂祇有上淫的「烝」與平行淫交的「報」，少有父淫女、翁淫媳的下淫，以致當時沒有特別創出相關的字眼來形容。當然不是當年的老男人特別高尚，而是先秦時期人們的壽命普遍不長，性壽命更是短暫，男人做不到下淫。商代男人壽命極短，男人死後，兒子尚年幼不得不講「兄終弟及」，女人由弟弟接收。進入周代以後，男人的壽命已有延長，才「進步」為父死子繼，男人死後，兒子已有能力接收父親留下的女人。而後，男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也才有翁姦媳之事發生，並創出扒灰的專有名辭。至於父姦女是大自然的遺緒，老公獸在子公獸具有性力後會將其趕出家庭，但母子獸則成為老公獸的小妾。早期的人類社會也一直如此，所以視為理所當然，並沒特別創出專有名辭。

順便一提，二十一世紀的中國法律對亂倫的定義略有不同，《中華民國刑法》第230條：與直系或三親等內旁系血親為性交者，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第236條：第230條之罪，須告訴乃論。直系血親包括：祖母、生母、女兒、孫女，三親等內旁系血親包括：姐妹與姑姑。男人與這些對象姦淫才算亂倫；反之女人則是與祖父、生父、叔伯、兄弟、兒子、孫子發生性行為才算是亂倫，與姻親相姦並不算亂倫。這是民國以後，中國法律抄襲歐美，以致如今法律規範的亂倫和中國傳統倫常觀念中的亂倫已有差距。目前沒有血緣關係的翁媳，岳母與女婿，小叔和嫂子，大伯與嬸子相姦都祇犯通姦罪，不屬刑法第230條規範之範圍。

順便再提，中國歷朝歷代的後宮其實一直是延續的，幽居紫禁城的后妃們表面上錦衣玉衣，尊貴無比，其實是皇家御用的娼婦，女人在父死後由兒子接手繼承；當然，有時也兄終弟及，這是中國歷史不能挑明的醜陋現實。儒家制定了無數的禮法，規範了庶民，但限制不了帝王。帝王的後宮裡不會有紅線或鐵絲網，前朝后妃在老皇帝一死，立刻成了新皇帝的女人，除非她已老邁以致無法「奉公」，否則祇要新帝有意，她能說不嗎？她哈了一輩子又怎會說不？不過，帝王們為了不想讓自己的女人落入繼任皇帝手中，於是一直維持著嬪妃殉葬制度，直到明英宗時才廢止嬪妃殉葬。不過，明英宗廢除嬪妃殉葬其實另有用意，詳見拙作：歷史上一對有情有義的夫妻。

104.03.17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