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有兩種，大多數是愚昧無知、平埔民粹型的井底蛙，仇富卻拜金，富了就膨脹，窮了就無恥。然而台人身上畢竟有著祖先漂泊的血胤和追逐財富的天性，也有不安於室的基因，時局動亂時不懼於遠走他鄉，社會安定時還是勇於離鄉背井，外出求財。只要走出去，即使再民粹、再深綠的人，見識與格局自然有所不同。
台人涉足柬埔寨甚早。大陸改革開放後，大批台商走在政府前面，偷偷摸摸到大陸尋找機會，憑藉著「台灣經驗」立足大陸，站穩腳跟後，有些人覺得雞蛋不能全放一籃子裡，開始放眼東南亞。印尼、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越南各有春秋，都有台商的足跡。柬埔寨則是另類的選擇，當時的柬埔寨剛剛結束四十多年動亂，雖還不到一片廢墟，但也百廢待舉，制度不彰，毫無規矩可言。可貴的是剛從草莽變身的官員胃口不大，容易收買，極適合台人「發揮」。
老頭插嘴：當時有興趣進入柬埔寨的外資不多。日資除參與主導吳哥窟的經營管理外，對柬埔寨的投資環境並不認可。
民國97年（2008）五月初，老頭帶阿芬、淑惠與小女參加旅行社的柬埔寨五日遊，行程景點只有金邊與吳哥窟，當時的柬埔寨拿得出來的也只有這兩個地方。
一下飛機就感覺柬埔寨的「純樸」，金邊機場簡陋得讓人不敢置信。沒有安檢，導遊付了錢就帶人直接走出來。
當時金邊的市容如同台灣的三線城市，卻有一座金碧飛黃、不輸泰國皇室的大皇宮，那是老祖宗留下的遺產。旅行社安排住宿的旅館週邊市容比富岡熱鬧，但也只與埔心差不多。旅館房間設備倒還差強人意，導遊說是台灣人開的。五樓有一層全做按摩與洗浴，按摩一小時美金十元，可以到房服務。我為大伙都點了兩個小時的到房服務，來了四個講普通話的東北姑娘，都是膚白貌美大長腿，技術不錯，按到後來我竟睡著了。
老頭插嘴：中共於1978年底啟動改革開放，首當其衝的是大量無效率的國企被放棄，牽動大量工人失業（中共稱「下崗」），最慘的就是擁有大量重工業國企的東北。由於家庭收入來源突然中斷，造成不少悲劇。當時香港即出現「北姑」一詞。老頭推測來柬埔寨的東北姑娘除了按摩以外，應該也有其他收入。
延伸閱讀：
換日線 2015/11/03
獨自坐在桃園機場二航廈的候機室中，聽著旁邊等待登機的柬埔寨人說柬語，竟然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感覺就像是要回家了......
踏上柬埔寨的土地是從去年 4 月開始，其實這幾年台灣人開始流行至金邊投資房地產，是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所謂天時，是恰巧遇見了台灣房價已經到了高點，政府打房措施不斷，並且東協共同體 （ASEAN Economic Community, AEC）正式在 2015 年底開始運作。地利則是航程僅僅只要 3 個小時，雖然大多數人對金邊是陌生的，但是對於東南亞旅行卻是稀鬆平常。人和則是由於台灣房市難做，房仲紛紛尋找可以賺錢的出路，業務及客戶一起到金邊淘金。
從去年 4 月到今年 4 月的一年，維持著每月帶團去看房，3 天 2 夜的行程 1 至 2 趟，對這個城市始終僅有著 50％ 的了解。由於時間短、行程固定、也無法深入接觸當地人，雖然護照蓋著滿滿的柬國簽證，但是其實了解是十分有限的。
直到今年 4 月由於代理個案原因，獨自前往金邊定居，一待就是 3 個月後才回台灣一次。在那裡也聘用了 6 個當地員工，有著工作上及生活上的實地長期接觸後，才能算是漸漸了解這個城市的真實脈動。
相較於大多數台灣人在柬國，是從事傳產的紡織業或製鞋業，工廠大多位於金邊的市郊，而住宿也是在工廠內的宿舍，每天面對的也僅是柬藉員工。從事房地產的我，倒是整天在市區打轉，面對著從世界各地來到金邊有意投資房產、或是從事房地產工作的人士，也見到了許多在台灣想都沒想過的景象：
在台灣從事過預售屋廣告代銷，也在台北市民生社區從事了 5 年的房仲，我們在台灣接觸的客戶幾乎 99％ 是台灣人。在金邊，每天上門的客戶卻從柬埔寨當地人到馬來西亞人、新加坡人、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都有，台灣人的數量其實算是少的。
還有遇過烏克蘭藉新聞記者在金邊的報社工作，前來與我進行房地產的專訪；荷蘭籍的建材廠商，上門推銷他的建材，標榜防火、環保、耐用等優勢；也遇過美國籍金髮碧眼的小伙子，親自上門應聘銷售業務員。「我認為金邊正在快速的發展，除了亞洲人之外，歐美人士來置產投資的數量也會越來越多，所以你們需要一位歐美藉的業務員，」他非常地認真向我說著。
從我第一次進入金邊這個城市，就深深地被吸引住了。6 年級生中段班的我，從小經歷過台灣在民國 70 幾年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沈文程唱的「台灣錢淹腳目、台灣子彈淹眉毛，」還在腦海中記憶猶新。但是等長大成人，進入了 2000 年過後的台灣，迎接我的卻是與父母輩經歷完全不同的社會，一個看不太見長遠未來的社會、一個低薪且不知何時轉變的工作環境......
在金邊，彷彿就像回到了記憶中民國 70 年代，一個充滿著活力與機會的社會。
放眼望去都是年輕人，經濟活動活躍，每天街上都會有不同的店鋪開張。雖然基本工資還是偏低，但是每年 20％ 的調薪幅度，讓當地人充滿了希望：他們明確知道，「明年會過得比今年好」。
從世界各地來此工作、投資的人之多，會讓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在既定印象中的東南亞國家，更何況柬埔寨在一年半以前，還被認為是共產專制、超級落後的國度。
在金邊一天的生活，幾乎都是用一半中文、一半英文來溝通。更有趣的是此地消費之貴令人咋舌：之前在台灣，消費百貨公司美食街一份 200 元的餐點，都會需要考慮一下的我，在金邊卻必須習慣連路邊攤一餐下來都要 5、6 元美金（約台幣 160 至 190 元）。
在這裡居住了半年的時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城市。整個金邊就像一個大工地，無數的公共工程及民間建案進行中，白天空氣中充滿著黃沙、上下班爆滿的車潮、傍晚下班後出遊的年輕人，直到晚上 11 點過後這城市才會安靜下來。
我在台灣感受不到的活力與希望，竟然在心目中東南亞最落後的首都出現......。
換日線 2020/01/06
從 BKK 區一路延伸至機場的俄羅斯大道，在夾雜著廢氣、塵土、車陣與喇吧聲中鑽來鑽去的機車族，則大多是騎著新穎機車的年輕人：他們打扮時髦，經常在文青咖啡店前停下，隨手點杯 5 美元的拿鐵，便與朋友談天、滑著智慧型手機，或是埋頭於看起來相當高級的筆電⋯⋯。
坐在滿街跑的嘟嘟車後座，在金邊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我們討論著為何路上有這麼多名車──賓士與 BMW 在這不稀奇，甚至每十台車中，就有 3 台是 LEXUS 。
從 BKK 區一路延伸至機場的俄羅斯大道，在夾雜著廢氣、塵土、車陣與喇吧聲中鑽來鑽去的機車族，則大多是騎著新穎機車的年輕人：他們打扮時髦，經常在文青咖啡店前停下，隨手點杯 5 美元的拿鐵，便與朋友談天、滑著智慧型手機，或是埋頭於看起來相當高級的筆電⋯⋯。
這真的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景象：金邊近年的薪資行情，與柬埔寨其他外省比已經相對高出許多：坐辦公室的非企劃職職員（OP）月薪約 250 美元（約新台幣7,500 元）、資深的 OP 則約 350 美元（約新台幣 1 萬元）、小主管約 500 美元（約新台幣 15,000 元）、資深主管則有 1000 美元（約新台幣 3 萬元）⋯⋯。
但這樣的薪資條件，對年輕人來說，一杯 5 美元的拿鐵就去掉一半的日薪、一台當地要價 2000 美元起跳的全新機車，更得不吃不喝 8 個月才買得起！──為什麼許多金邊年輕人，不論是否「有背景」，都這麼敢花錢？
在今日的金邊市，物價隨外資不斷湧入水漲船高。一碗 5 美元起跳的麵、可坐下吃飯的冷氣餐廳，對外派台幹來說，已經算是這裏「相對平價」的午餐了──但必須坦白說，雖是台北的物價，卻多半沒有台北的品質。
更難理解的是，這樣台北物價水準的生活，如何以金邊的薪資來支撐？──這個現象讓我們開始跟當地人與柬籍同事聊天尋找答案，歸納出了下列幾個原因 ：
一、薪資低、物價高，再怎麼認真存也存不了多少錢：
對於大部分在金邊工作的當地人來說， 250 到 350 美元的月薪，扣除生活的基本必要支出，月均可支配所得只剩下 130 到 200 美元。
能在外商金融業工作的柬籍同事，已經是柬埔寨社會裡相對優秀的一群人，但對他們來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卻還是難以翻身，覺得再怎麼存、也存不了什麼能做大事的錢──那不如就拿來追求較好的生活品質吧！
在這樣的思維下，同儕間比的不是誰存的錢多、誰投資績效比較好，而是誰的車子（機車）與手機比較潮。
二、紅色高棉時期，留下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 ：
至於 40 歲左右、年紀稍長的一輩，在年幼時經歷了 1975 年那段為期四年的紅色高棉時期，政府對人民的血腥迫害與屠殺，更造成了逾四分之一的人民死亡。
有著這段童年的中生代柬埔寨人民，對於目前稱不上完全民主的洪森政權，對未來的展望仍有所保留。換言之，長期的儲蓄規劃似乎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這麼地必要。面對當前政局，不少柬埔寨庶民們似乎還沒有信心可以擺脫陰影、安居樂業，並為長遠的未來好好打算。而是習慣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方式過生活。
三、過去平均壽命不長，對「養老金」相對沒有概念：
在台灣的我們，從年輕開始工作時，就持續繳交勞退基金。更有許多人會透過理財或儲蓄，來為自己準備額外的「養老金」。
但柬埔寨同事告訴我們，大約 10 年前，柬埔寨人民的平均壽命約僅 60 歲。許多偏鄉地區人民更因經濟狀況差，一天薪資只有一美元、偏鄉醫療品質非常低落、人們沒有衛生保健的觀念⋯⋯等原因，往往 40 多歲就過世了。
在這樣背景下成長的現代人，可能尚未意識到，根據 2019 年最新的統計顯示，柬埔寨人的平均壽命已達 70 歲。另外，到當地診所看醫生才知道， 2018 年起柬埔寨已實施健康保險制度，雇主與勞工必須各自繳納（勞工）薪資的 1.3 ％ 作為保費，勞工大多數的小病都可以免費看診，大病最高也能得到一萬美元的健保賠償。
經濟環境的成長、醫療品質的提升、健保制度的實施、平均壽命的拉長⋯⋯，這些幾乎都發生在過去 10 幾年間。柬埔寨人民可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應如何調整金錢觀念與安排人生規劃。
四、熱錢湧入下，扭曲變形的消費型態
上述所有原因，其實恐怕都比不上大環境的影響：物價就是這麼高，不然要怎麼辦？
大量外資進駐柬埔寨，促使金邊餐飲價格，相對中南半島的其他國家，有著「扭曲的高價位」；許多民生用品由於都從鄰近的泰國與越南進口，價格也往往比台北還高。
當然，嘗試到路邊的小攤吃飯，價格不到金邊「平價餐廳」的一半，卻有約 2~3 碗飯量的一大盤白飯、與（超鹹的）肉類主餐端上桌，再送你一杯柬式冰茶。就能發現，薪資低於 200 美元的人、或是決心想存錢的人，在這裏還是有他的金邊生存之道。
我們這些外國居民，就持續當個當地消費型態的觀察者吧！
換日線 2021/09/13
「在金邊真的沒有出國的感覺，」一位台灣同事不只一次抱怨，這其實是所有人的疑問：「為何走到哪都有中文字、到處都是中國人？」事實上，根據筆者近年的觀察，「中國買下柬埔寨」就算不是完成式，至少也是現在進行式。
「幫中國人倒茶水，每個月都能賺 3 、4 百美金。」在餐廳裡，柬埔寨土生土長的阿龍操著流利華語說道，隔壁坐著他的房仲友人。
剛到金邊，就被公司提供的宿舍環境嚇得趕緊找房，公司每個月補助 200 美元其餘自理，以當時匯率換算約 6000 元新台幣。如果以為這樣在金邊找房綽綽有餘的話，真是想錯了。金邊近年房價高居不下，生活費也高得嚇人。
公司安排位於鑽石島的員工宿舍
金邊居大不易
前一年才在泰國的清邁和曼谷待過，對於眼下這個初次見面的東南亞國家，鄰國是最直覺的比較對象。
以清邁大學周邊而言，7500 泰銖（泰銖與新台幣匯率約為 1:1）的月租，就能住到既寬敞又舒適的環境，每週還提供打掃服務。後來知道在清邁月租 3000 至 5000 泰銖的房是多數。
曼谷市景
若是曼谷，自然是多有錢就有多豪華。疫情前朱拉隆功大學提供 Studio 房型的宿舍每月 1.4 萬泰銖，如果以最熱鬧的 Siam（暹羅商圈）一帶向外搭乘大眾交通工具約半小時的距離內，不到 1 萬泰銖也能找到舒適小窩。儘管每個人對「舒適」的定義不同，但並非無從比較，如果以在泰國租屋的同樣需求來到金邊，每月沒準備個 400 美元（約新台幣 1.2 萬元）還真找不到。
金邊studio房型動輒要價400美元
透過同事認識的阿龍和他的房仲友人，這天連續帶我看了三、四間房，相對能接受的物件月租 620 美元（約新台幣 1.8 萬元），周邊的生活機能，卻是與租金價格無法匹配地差。
今日金邊，宛若中國二線城市
金邊的房價高漲，很大部分原因在於中資房產集團、企業，伴隨著大量來自中國的外派人員相繼湧入：根據中國媒體《新浪網》報導，近年包括富力、碧桂園、綠地等 8 大中資房產集團，已陸續投入 2900 餘億人民幣的資本，到東南亞各大城市圈地蓋樓。作為投資熱點之一的金邊，在鉅額資金湧入下，5 年來平均房價至少上漲了 60%。
金邊機場的中國投資商廣告
「在金邊真的沒有出國的感覺，」一位台灣同事不只一次抱怨，這其實是所有人的疑問，「為何走到哪都有中文字、到處都是中國人？」
我當時對朋友說：「閉著眼睛走路，真的會以為是在哪座中國城市。」剛來金邊不久時，我也曾在社群媒體寫下：「柬埔寨被中國買走了，這句話如果不是完成式，至少也是現在進行式。」剛來一個月就下結論似乎太過武斷，但隨著在當地生活越久，對這句話的確認感只是不減反增。
如果住在中資公司提供的宿舍，感受會更強烈：不只上班時天天與簡體中文字為伍，下班後住在隔壁的、還有隔壁的隔壁，也都是中國人；即使自己在市區找房居住，上街走一圈，兩旁林立的商店掛的是大大的中文店招、配上小小的高棉文。稍具規模的商場或百貨內，絕大多數顧客也是中國人──畢竟柬埔寨長期位列人均所得全亞洲倒數第二，如今承受得起金邊當地物價、買得起當地房產的本地人，可謂少之又少。
房卡（宿舍由中國物業管理）
當然，金邊很大（面積 679 平方公里，約是台北市的 2.5 倍），並非每個地方都如此。但若從市郊向市中心蛋黃區移動，一座座由中資開發、中資興建、賣或租給中國企業和中國人的「城中之城」，密集度只是越來越高。
對於目標是熟悉「東南亞」文化、增加「跨文化」經驗兼賺錢的台灣人來說，只能更用力地走出「中國城」、融入本地生活。傳統的台灣長輩或許認為，大家都說中文、相互照應不是很好嗎？不過這也得配上情境一起理解。
「都是中國人沒什麼問題」？願不願融入當地文化才是關鍵
我短暫的室友小萍年齡稍長一兩歲，在中國曾任職於財經媒體。儘管當過記者，她在金邊卻顯得沒什麼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每天至少提醒兩次：「金邊非常危險。」要我哪裡都別獨自前往，她因為害怕一人行動，三番兩次邀我結伴去商場購物，但是都被拒絕了，在安全的情況下，我還是希望獨自感受與城市的連結。
都到國外了還在過沒出國的生活不是很可惜嗎？小萍大概不能體會。金邊談不上很安全，但平心而論，是有辦法避開危險的。只是小萍和許多外派至金邊的同胞一樣，深信網路上「自己人」給的資訊。
中國網路社群在金邊非常活躍。敲敲鍵盤，生活中的問題往往都能得到解答，否則也能得到於事無補的安慰──有回應就是一種關懷的展現，但也容易形成集體恐懼，還沒真正接觸當地，就被他人可能無從複製的經驗嚇到不敢踏出第一步。
在柬埔寨生活，時常感受到中國和本地勞工之間有條看不見的界線。有天午餐時間發現辦公室的雜貨間傳了熱鬧掌聲，打開門，柬籍同事繞成一圈坐地上，原來訂了午餐幫其中一人慶生。瞬時我湧上一股被當外人的難過，於是開玩笑地抱怨說：「吼！為什麼沒找我？」眾人對我的疑問面面相覷。
跨國公司治理確實大不易，但當地中資企業的治理文化卻常常顯得過於強悍而粗魯。柬籍同事抱怨：「為何都在同間公司上班，卻沒受到一樣待遇？」
例如，公司每個月會舉辦「團建」聚餐，對我而言還真不是福利，一來，聚餐 10 次有 9.9 次都是中菜不說，還有極高的可能性是吃麻辣鍋，不能吃辣的我通常選擇有限，頂多就是去和同事聊天。聚餐時，像是說好一樣，長桌上中國人通常坐一頭、柬籍同事則坐另一頭。不久後，公司不曉得哪來的政策，表示「團建」是外國人的福利，本地同事不能參加。「都在這間公司上班，為什麼要分你是哪裡人呢？」柬籍同事氣沖沖地說，「不必等下個月，我們這個月的聚餐就不去了！」
某次公司團建地點
相比之下，根據個人有限的觀察，自台灣到柬埔寨的同事們，比較樂於「接地氣」。幾個月的相處下來，我們這群台灣移工時常有空就抓著柬籍同事問哪家料理好吃、週末有什麼行程、要不要看最新的電影、接下來的節慶要去哪間廟參拜⋯⋯。久而久之，本地同事也會主動提出邀約。
政府擁抱中國資本，商機、衝突誰先到？
在柬埔寨的中國人數眾多，主要居住的兩大地點除了首都金邊，就是南部的西哈努克省。
中國企業搶進，柬埔寨華人也看見機會──就像阿龍說的，中資企業就是能開出比較高的薪水。當時任職的媒體開出 500 美元左右的月薪聘請本地翻譯，當地同事指出，中資企業普通文員工作最低也有月薪 450 美元，若是柬國本地公司卻多只有 250 至 350 美元的行情。
對具有華人血統而且在家習慣說潮州話、廣東話等方言的柬國人來說，中資企業入駐可說是一大利多，但對當地佔最大宗的高棉人來說就非如此了：在家只說高棉語，沒有先天優勢的小馬時常和我搭配外出採訪，在嘟嘟車上他指了指剛經過的建築說：「我之前在那上班，中國老闆、同事對我很壞。」接著口沫橫飛地講述自己多努力學習中文，但前公司總是對他差別待遇，主管還會人身攻擊⋯⋯等等。
「我真的好喜歡看多啦 A 夢，真的教會我很多」，小馬用他不太流利的華語解釋，霎時我還在思考這齣卡通的人生哲理，但一時半刻想到的全是大雄怎麼透過百寶袋投機取巧才能絕處逢生。小馬同時打開微信的公眾號說，自己睡前會讀中國官媒的「正能量文章」。以小馬的華語能力，要當名翻譯其實十分勉強，我建議他看一些「比較寫實」的中國電視劇，從他茫然表情好像能讀到：迫於生活，才必須忍受中國老闆的這種對待。
帶我看房的阿龍說，父親和哥哥都是職業軍人，父親在西港管水兵，也因此得到許多引介中國投資客的機會。位在柬埔寨西南部的西哈努克省是柬埔寨主要的港口，曾是旅客們的跳島聖地。2016 年開始湧入大量外來人口，租金飆升、環境被破壞、天際線越來越擁擠。日本共同通訊社特派記者，2019 年曾在一篇報導中引述西哈努克省警長尊那林（Chuon Narin）：「全省 9 成的商業活動包括飯店、賭場、餐廳到情色按摩店，現在都由中國人營運。」其中還有更具體的數字：71 家賭場中光是中國人就掌控48 家；436間餐廳中有 9 成都是中國人管理；200 間旅館和民宿業者中有 150 間都由中國人經營。
2019 年，西港市長艾索倫（Y Sokleng）表示，當地中國人數已和本地人數不相上下，約莫 8 萬人。甚至有地方官員給出兩倍、三倍以上的數據。
值得注意的是，當地儘管因中資湧入，經濟看似蓬勃發展，犯罪率卻日益升高：幾乎每天新聞媒體上，都有西港治安亂象的消息，時常案情離奇、且和中國人有關。昨天才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綁架，今天哪裡又發生殘忍的兇殺案，隔天大家討論的話題馬上被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案件所取代。2019 年，一名 21 歲英國女子在西港的高龍島（Koh Rong）自助旅行失蹤，當地官員和來自各國的志願者共上百名加入搜索團隊，數日後女子被發現陳屍海上，該案件連日佔據國際媒體版面，直到今年都還沒落幕，因為媒體披露女子遺體內驗出俗稱搖頭丸的 MDMA，家屬希望重啟調查。
東森新聞 2019/11/01 16:03
除了台灣前輩，柬籍友人也說：「沒事別去西港。」阿龍也不例外，點點頭表示認同這些說法──雖然他也幫父親在西港「做生意」。挾帶語言優勢，還是大學生的阿龍已經帶無數中國人到各地看房、投資，我們相約看房的前一天，他才剛從西港回來。
不過隨著這場看不到盡頭的疫情浩劫重創柬埔寨觀光業，西港再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中國自媒體的推播得知越來越多中國人離開，其實不只西港，今年上半年入境柬埔寨的中國人只有 3.2 萬人，比去年同期下降 88.5%。
美夢還是惡夢？
幾年前在台北電影節看過一部柬埔寨電影《迷夢鑽石島（Diamond Island）》，片中敘述來自農村的男主角來到快速發展、建案林立的金邊工地打工，並找到失散多年且裝扮丕變的哥哥。故事透過哥哥富足的生活、對比月薪 150 美元的男主角；片中大量使用霓虹燈營造如夢似幻的效果，觀影者會感到一股不太舒服的不安情緒。
柬埔寨電影《迷夢鑽石島（Diamond Island）》電影預告中，男主角穿梭於霓虹燈管之間
這部電影既是男主角「加入資本主義社會」的成長經歷，也像是金邊擁抱資本後的轉變。片中的鑽石島以及提到的建案都能在現實生活找到，演員們工作的建案就是當時中國公司安排的員工宿舍。曾經只是沙洲的鑽石島，如今是金邊中國人密集度數一數二的地區。
片中女演員說：「2009 年來到鑽石島時什麼都沒有，只有沙和草。」時間快轉到2019 年，鑽石島已經充斥歐洲風格的建築，還能看見「凱旋門」和「愛麗舍宮」，建案名稱合情合理冠上「鑽石」二字，聽起來各個金光閃閃。
圖為位於柬埔寨金邊，由中資打造的鑽石城一景
金邊鑽石島街景
原本這部電影的名稱是 Diamond Island，台灣翻譯巧妙地加上了「迷夢」二字，於2016 年發行的《迷夢鑽石島》已經預示資本主義進入柬埔寨後可能發生的諸多問題。不過片中導演不斷提及美國，對中國反而著墨不多，如果導演想拍續集，希望能將中國資本拍得更細緻，拍出本地人既想擁抱發展，又不想被經濟殖民的矛盾情緒。
然後，肯定要請本地人回答：這場夢是讓人捨不得醒來的美夢，還是一場驚醒後會滿身冒冷汗的惡夢？
換日線 2021/11/22
5 層樓高的珍奶店、異常低調的雞排店⋯⋯金邊台式美食背後，「看破難說破」採訪實錄
剛抵達金邊，在當地待了多年的前輩提醒，很多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自體會：「看破不說破」。
「欸，你趕快去約訪啦！快點拆穿她。」
在柬埔寨金邊號稱是「台灣信義區」的精華地帶桑園區，矗立一間知名的珍珠奶茶店，斗大的招牌上寫著「台灣奶茶」。由於該店和辦公室是步行就能抵達的距離，在台灣擔任前線記者多年的小主管，皺皺他的新聞鼻對我說。
我在網路搜尋創辦人的資料，從社群中她與友人的互動看來是位越南人。以英文向 CEO 遞出採訪邀約的幾天後，我依約現身該茶飲店的新門市。
5 層樓高的珍奶店背後，創辦人的身世之謎
金邊夜景
一下嘟嘟車，眼前是棟 5 層樓高的珍奶店，而且地點絕佳，對面就是中國高官來訪時會下榻的五星級飯店——這在台灣確實難想像。踏進門，高挑大廳配合寬敞的吧台，老闆的野心顯然不只是茶飲品牌，渾身散發幹練氣息的她在吧台後指揮著。
我們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對方遞了一張很有份量的銀色金屬名片，工作至今還從沒拿過這麼高調的款式。
嫁給柬埔寨人、2018 年才到金邊生活的她開始說起自己的創業故事。我還謹記此趟採訪的重大任務是要查清疑點，包括她真的如同社群上自稱的「來自新竹」嗎？以及她在媒體上曝光的勵志創業故事幾分是真、幾分為假？但沒想到對方沒等我問起，自我介紹時就坦承，從沒在台灣生活過，「我的爸爸是新竹人，媽媽是越南人。」
她說過去在柬埔寨二度創業失敗，和柬埔寨籍老公燒了 8 萬美金，最後想到可以從自己最愛喝的茶飲業入手，重新開始第三度創業。筆者於 2019 年採訪時，她的茶飲品牌才誕生不到一年，卻已經拓展了 8 間連鎖店，而當時創辦人自稱 30 歲。
當時筆者服務媒體的原創內容鎖定生活、文化領域，希望報導對華人來說，新奇有趣的本地文化以及吃喝玩樂等主題。所以，我希望在最不冒犯的情況下找到真相，最後決定將對方的矛盾說詞完整呈現在文章，讓讀者自行決定是否全盤接收。
這名受訪者言談間確實充滿破綻，有不少令人心生懷疑的說詞。
先是談到雙親都是教職人員，因此特別重視孩子的教育，父母認為她當老師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去做生意。想當然我接著問，來自台灣的父親在越南當老師嗎？沒有停頓太久，她回答：「他在台灣是校長，在越南開辦學校。」但不久前，她才說常隨著父母工作的關係得時常遷徙、在各國旅行。
當時 30 歲的她自稱取得北京大學 MBA 學歷，所以中文流利，不過她的中文充滿台灣腔——這無可厚非，畢竟父親是台灣人；但如果是因為在中國唸書才說得一口好中文，卻是台灣口音，確實矛盾。她接著表示，曾任行銷方面的教職 3 年，還在韓國待過 2 年，並在期間學習美容產品的知識，也有在新加坡生活的經驗，所以英語溝通無礙。以上經歷都還沒加上她在柬埔寨二度創業失敗的時間，怎麼算都和實際年齡有落差。
無論如何，創業熱忱與行銷天賦都是真的
（文中提及的茶飲店所推出的）要價8.5美元的金箔珍奶
撇除她對自身背景交代不清，我確實聽見她對事業的熱忱。
「大家都知道珍珠奶茶是台灣發明的，」也因此創業時，儘管懷有身孕，她也要到台北的茶飲店學作飲料（而此前她才表示沒去過台灣），「創業不能只想著自己要什麼，而是市場要什麼⋯⋯台灣人的口味比較淡，喝我們的肯定覺得口味太重。」老闆打包票說，自家所有的品項都是百分百依照柬埔寨民眾習慣的口味所打造的口感。
關於她的創業經，我聽得津津有味，即便對於出身背景或有加油添醋之嫌，卻不能抹煞一年內打造了一間網紅名店的用心。
不得不佩服她真懂形象包裝。
文章刊出不久後，對方聯繫表示想換照片，因為「要讓讀者看見我最美的樣子」，隨後傳了幾張讓所有辦公室記者噴飯的照片——是她與老公的婚紗照。當然，都是修圖修成與本人有極大差距。她還希望我拿掉她受訪中所說的一句話，因為擔心本地人感覺受到蔑視，儘管我認為那句話十分中性，不過光是這點，就與當地做生意的中國人有極大區別。多數當地中國人不在乎本地市場的喜好，一心只想有廣大華人市場。無論是否真的當過老師、真待過這麼多地方，她可真懂行銷。
時隔兩年我再打開社群，她的事業體又擴大，頭銜又更高了。
逐漸摸索出旅柬台人樣貌，「看破不說破」
其實說到創業，在柬埔寨生活一段時間後，我和身邊的友人都曾蠢蠢欲動。
剛到金邊生活不久，我便想念在台灣很少吃的「美X美」早餐店，大概是美國人到國外也想啃大麥克一樣的想法，吃的是情懷不是漢堡。台式早餐店販售的蛋餅價格落在 1.5 到 2 塊美金之間，與台灣的價格落差或許還不明顯，但如果點牛肉堡可要價 3 塊美金，還好我想念的鐵板麵「僅」要價 2.5 美元。
「還是來開早餐店呢？」、「開刨冰店吧！比較賺」，辦公室的台灣同事時常喊著，雖然多數時間只是說說而已。
由於當時的媒體以服務廣大華人讀者為目標，題材自然得以目標讀者感興趣為主，也因為採訪的緣故能聽見許多創業故事。在金邊做生意的華人，先不論水很深的博弈、賭場飯店業以及房產業，其實餐飲也不在少數，我們也曾訪問過上述的台式早餐店。
某天，同事發現一間散發濃濃台灣味的雞排店，和工作人員一聊之才知道，老闆是因為想念台灣食物才開始自製雞排，而且還連整體事業方針都規劃好。我心想或許能透過採訪進一步談加盟的可能性，本地同事聽見加盟金 8,000 美元也都很心動。只可惜，採訪任務吃了閉門羹。
雞排店員工向同事表示，原料都來自柬埔寨
在金邊生活不久後，大夥逐漸描繪出在當地生活的台灣人樣貌，其中有一部分人是迫於無奈，又不能明說的原因待在柬埔寨。類似的故事大家在媒體也讀過很多，像是出走台灣的黑道大老，即便他已辭世，生前的故事仍被許多媒體流傳和轉載。不只金邊，坊間也盛傳柬埔寨的西港是許多逃亡者的天堂。
剛抵達金邊，在當地待了多年的前輩提醒，很多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自體會：「看破不說破」。
雞排店老闆在通訊軟體回覆，因為還沒有做出什麼大成就，希望過陣子再接受訪問。話筒的那頭，老闆說得謙虛，我總覺字裡行間有隱情。
這間雞排店生意好得沒話說，代言人不僅是本地最紅的演員之一，也是三星手機的代言人。老闆說沒有什麼值得報導的新聞點，還真沒有說服力，但或許也有無法曝光的不得已。
又想起前輩的話，或許「看破不說破」就是用在這樣的情境。
換日線 2023/03/20
2023 年 3 月的西港，依舊是一座空蕩蕩的城市，停擺的工程、惜售的廣告文宣，沒變的是依然高漲的物價、賭場，以及僅有中國人的市中心。然而，在官方報導上，2022 年年底高速公路為西港帶來超過 200 萬人次的車流量，每月為政府增加超過 1,100 萬美金收入──這些人潮又到了哪裡？
2022 年，臺灣最熱門的話題之一，包含了柬埔寨詐騙事件，其中「西港」、「詐騙」、「賣豬仔」、「器官價目表」等關鍵字在網路上病毒式地傳播，媒體也開始用「臺版柬埔寨」字眼報導臺灣的詐騙事件，導致全臺人民，彷彿比真正身在柬埔寨工作的我們更了解這個國家。
2023 年 3 月，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睽違 3 年多再次回到西港，利用行程空檔聯繫了當地友人，試著了解疫情及人口販運等負面新聞下，他們最真實的生活。
大型建材行貼著出租的文宣
再多的開發也抵不過疫情，更抵不過人性
西港（西哈努克港的簡稱）是法國殖民時代的渡假勝地，這個天然的深水港，有著美麗狹長的海灘，除了是歐美人士來柬國旅遊的熱門地點之外，也是該國船運最大的港口。
擁有先天良好的條件，柬埔寨政府於是積極開發西港，包括機場、發電廠、道路拓寬，在 2022 年年底完成的金邊到西港高速公路，更是柬埔寨第一條高速公路，將過往 6 小時的車程縮短至 2 小時。除此之外，政府還將西哈努克港口的官股公司上市（股票代碼 PAS），吸引更多的投資者。
金邊到西港高速公路
在這些利基點上，不難想像政府為什麼在西港開放賭博產業，大批中國人因此前來設立賭場、經營房地產、開立餐館及各種事業。博弈產業確實為柬國政府帶來無可想像的龐大經濟，房地產一飛衝天、觀光業極為盛行，西港成了築夢者「淘金」的地方。
然而，「賭」是個兩面刃，誰也沒料到接下來的疫情把西港摔得如此嚴重──轉不過現金流的建商，一個個倒閉；林立的爛尾樓與美麗的海灣，成了最殘酷的對比；沒有賭客的賭場，開始轉為線上博弈、詐騙，造成多少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而沒有錢的人們，讓西港的治安亮起了紅燈，偷拐搶騙的案件繁多。
隨處可見的爛尾樓
種種事件的發生，讓政府正視西港的治安，除了修改賭場管理條例，更派了總理得力助手擔任行政首長，就是希望撥亂反正，力挽狂瀾柬埔寨的負面形象。
隨著政府大力維護治安，西港的確比過去更加安全，官方更在 2022 年全面取消疫情隔離管制、口罩禁令，將 COVID-19 定義成「流感」，中國也在 2022 年年底開始放寬隔離政策，增加柬埔寨到中國的班機。各種措施上路，試著挽救柬埔寨的經濟，而被稱為「中國城」的西港，有因此受惠了嗎？
2023 年 3 月的西港，依舊是一座空蕩蕩的城市，停擺的工程、惜售的廣告文宣，沒變的是依然高漲的物價、賭場，以及僅有中國人的市中心。然而，在官方報導上，2022 年年底高速公路為西港帶來超過 200 萬人次的車流量，每月為政府增加超過 1,100 萬美金收入──這些人潮又到了哪裡？
看不到車潮的主要道路
少數的賭場依舊維持營業
中國人往市中心，旅客則往郊區、離島而行
中國的解禁、西港高速公路的便利，確實為西港帶來大量的人潮，只是遊客已不再前往中國人群聚的市中心，反而往更郊區、離島前去；西港政府似乎也開始在城市外新建景點，並開通更多航道前往不同離島，多元的手段，無非就是要使西港恢復往日榮景。
我實際走訪了西港唯一的大型商場──週末的商場看不到人潮，承租戶負荷不了高成本的開銷，有超過一半的店面沒有營業，近四分之一的櫃位呈現招租狀態，就連知名的 Legend 電影院，也因付不出租金而暫停營業。
右：週末的百貨公司看不到人潮；左：沒有人潮的電影院選擇暫停營業
開餐廳的友人告訴我，現在的西港雖然冷清，但已經比疫情期間多很多人了。疫情及治安動盪期間，西港的白天和晚上是看不到人潮聚集的，沒有人潮，就沒有錢潮，他也只能裁掉所有員工，自己一人苦撐著，才盼到今日些許的人氣回升。
另一方面，柬埔寨人及西方旅客紛紛往郊區和離島前進，避開市中心的繁亂、高物價。就連柬埔寨知名的 Brown Coffee 咖啡廳，也選擇在郊區的海灘開幕，客群鎖定的就是往來的遊客。
位於西港郊區的知名咖啡廳
柬埔寨新聞激情過後，我們又從中學到什麼？
其實，每個國度、每個地方都充斥著犯罪隱憂，只是我們的媒體有沒有聚焦到那；較易面臨危險的人，其實是相對弱勢的族群，知識的匱乏、缺少判別是非的能力，甚至有很多的「不得不」。
一直報導柬埔寨的新聞，讓大家有所警訊，這只是第一步。新聞做到了、網紅做到了，那接下來呢？我們要如何幫助那相對弱勢的一群？如何盡可能讓大家看到更全面的世界，進而懂得明辨是非？人們應該以熱情擁抱生命，冷靜思考未來才是。
過去，我花了 3 年時間寫文章，讓臺灣讀者更認識柬埔寨；還不如負面新聞，只花 3 天，全臺灣都認識柬埔寨了。縱使這不是我當初期待的方向，但至少我們對一個只需要飛 3 小時就能抵達的國度，有了些許的認識。至於西港，我想它還有一段漫長的路程，才能扭轉烙印在人們心中的形象，更需要大刀闊斧的政策，才能吸引更多人潮前來。
那一晚，我走在西港的沙灘上，拍了下面這張照片：是啊！「我在西港等你」，這道出多少正當工作的當地人，他們內心的渴望；也在現階段犯罪率偏高的城市中，成了一個最諷刺的對比。
老頭插嘴：老頭認為西港遲早還是會再站起來，無庸本文作者為其「推介」。
換日線 2024年01月30日08:29
這 2 年我成為一位數位遊牧者，工作不受距離限制，最大的好處是當親朋好友出遠門時，我可以一起作伴旅行。
爸爸從我小時候就常常出差，在世界各地為工作忙碌奔波，這陣子他時常去柬埔寨輔導當地的鋼廠，我便趁著機會一同前往，順便看看柬埔寨這個 2 年來上遍台灣各大新聞媒體版面的國度，究竟是什麼樣子？
柬埔寨的首都金邊
柬埔寨在歷史上是個落難的國度，強盛的吳哥王朝後，國勢日漸衰落，領土被泰國與越南侵蝕瓜分。到了 1970 年代，柬埔寨又歷經慘無人道的「紅色高棉」統治時期，造成四分之一的人口喪生；一直到西元 2000 年後，政局才逐漸安定。這次來到金邊，我彷彿看到沈睡已久的高棉帝國已然甦醒，正在大步向前。
首都金邊的摩登高樓與購物中心逐漸林立，形成新舊交替的市景
當我們抵達柬埔寨首都金邊，踏出機場搭上車，迎接我的是這個城市的欣欣向榮。柬埔寨是東南亞經濟成長最快速的國家之一，走在商業區處處可見繁華的高級大樓、高聳壯觀的玻璃帷幕，路上人車絡繹不決，許多地方正在大興土木；根據統計，柬埔寨每位婦女平均生產 2.3 胎，生育率高，人均年齡更只有 27 歲，為柬埔寨帶來大量的勞動力、造就中產階級的興起。外資大量湧進、基礎工業與製造業蓬勃發展的現況，像極了台灣 40 年前的榮景。
然而，比起眼前華美的建築，我更喜歡觀察街邊的小販與人群，看他們張羅生意、問候陌生人，臉上的表情正上演著一幕幕百態人生。多數的柬埔寨人還踏不進那些由資本堆砌而成的華麗建築，他們真實的生活，體現在熱氣張狂的街頭。
柬埔寨繽紛的攤位
快速興起的產業
藉著這次的差旅行程，我親身走了一趟爸爸歷練 40 年的鋼鐵產業。他是名副其實的「鋼鐵人」，不僅見證台灣鋼業的發展軌跡，足跡更遍及歐亞美澳各地。近年他到柬埔寨鋼廠擔任顧問、輔導技術，並牽線台灣的鋼鐵貿易商，促成柬埔寨鋼鐵外銷的歷史第一單。
2023 的柬埔寨鋼廠，40 年經驗傳承給一代新人
這個在台灣被視為「傳統產業」的鋼鐵業，如今在柬埔寨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
舉例來說，提到鋼鐵公司，你眼中的辦公室長什麼樣呢？多數人可能會聯想到工業區大工廠旁的透天樓，樓裡的辦公隔間散發出濃濃的年代感；沒想到柬埔寨金邊的鋼鐵公司完全顛覆了我的想像，活像是新創產業！
我們造訪的 ISI 鋼鐵公司總部是棟摩登新穎的大樓，綠意盎然的植物綻放在建築物四周，外觀看起來像是有質感的文創酒店，走進內部辦公室彷彿進入新創軟體公司。
這裡的員工都是 2、30 歲的年紀，充滿朝氣與活力。他們還替鋼捲品牌設計了「鋼鐵人」吉祥物，為冰冷的工業產品注入年輕的靈魂。
建築摩登新穎的鋼鐵公司總部
這間公司的 CEO 江創龍大哥，是位 40 多歲的柬埔寨本地華人，數年前臨危授命接下家族企業重擔，成功將之集團化並跨足多角經營，事業版圖擴及建築地產、百貨、餐飲與音樂教育等，成為柬埔寨近年快速興起的公司。
江大哥除了努力經營事業外，也相當熱衷公益，每年會在貧困社區蓋一所學校提升窮人教育、以優惠的價格蓋鋼鐵高腳屋改善農村居住環境。此外，他還認養了一支職業足球隊，提供公益培訓計畫幫助懷抱足球夢的青少年。
他為公司制定的願景是：＂To create and build a better living for all＂（為所有人創造、建設更美好的生活），如今這間公司已成為金邊知名的幸福企業。
這趟參訪之旅令我印象深刻，看著年輕的老闆和員工、欣欣向榮的公司，不禁想到 30 年前在職場上打拼的父親，彼時台灣的大環境也是這番光景啊！如今，爸爸帶著滿身經驗來到新興國度傳承，未來鋼廠的進化值得期待；預期接下來 10 年，此地的工業與經濟成長將迎來高峰：人民富了、教育足了，接著就是物價飛漲、法規漸趨完善、生活成本增加、生育率降低、人口老化⋯⋯，與其它已開發國家上演著相同的社會成長曲線。
惡名昭著的西港，走過天堂和地獄的人間
差旅第 4 天，我們搭車來到全名為西哈努克港的西港。10 年前，這裡是外國觀光客的度假天堂，擁有被評選為世界前 10 的海灘美景；7 年前，這裡成為中國人的投資天堂，房產、高級酒店急速發展，龐大的線上博弈市場和寬鬆法令，也讓此地成為洗錢的溫床。
近年，柬埔寨政府明令禁止線上博弈，加上疫情的衝擊，早已過熱的西港經濟環境一夕崩塌，資金跟人紛紛撤離，留下一地爛尾樓和藏匿於暗處的詐騙集團。偌大的城市一下人去樓空，人手不夠的詐騙集團只好用拐的方式增加人力，這個是非之地於是讓「柬埔寨」和「詐騙」一躍成為 2022 年台灣媒體的熱門關鍵字。
隔著車窗，我看見窗外林立的高樓大廈、華美的酒店大廳。看似繁榮的街景，卻沒有相應的人潮，建築群裡穿插著無處不在的爛尾樓，資本的遺跡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靨，這個城市就像被人按下了暫停鍵，凍結在時空裡。
「這裡的情況還是一樣糟嗎？」我問了問一旁的柬埔寨友人。「好很多了。最近政府開始大動作取締詐騙集團，大部分已經撐不下去，轉往緬北跟泰北，甚至遠至非洲和喬治亞了。」柬埔寨友人答道。
我們過了市中心來到沙灘。這裡反而聚集了不少遊客，大多是當地人，空氣中充滿歡快的笑聲。
「西港正在慢慢恢復，雖然速度有點慢，不過總是件好事。」柬埔寨友人這麼說。我於是問道：「這個地方還會危險嗎？」「相較其他城市，這裡畢竟比較複雜，治安不算好。白天走在路上沒問題，不過晚上最好別一個人走偏僻小路。」
我心想，這聽起來仍比美國好上不少。畢竟美國芝加哥的加菲爾德公園（Garfield Park）、紐約的南布朗克斯（South Bronx）等地，可是連白天都無法靠近的治安死角。所謂危險與安全，都是比較出來的。
美麗的沙灘海風徐徐，繁華落盡的西港，走過了天堂與地獄；如今，它正在重返人間。
城市逛了一圈後，江大哥帶我們去西港的海邊走走。我們在那裡遇見一位小販，攤上擺滿直接切片與加料醃漬等五彩繽紛的水果。 年輕的女販對我們微笑，眾人看著有趣，卻不敢輕易嘗試曝曬在炎熱天氣下不知道多久的食物。
「他們怕吃壞肚子。」江大哥略帶歉意地告訴小販。
聽完此話，小販並未顯露失望或不耐，反而笑得更加燦爛，她身後的大哥也笑開懷，兩人同時露出潔白無瑕的牙齒，訴說著樂天自在的人生觀。
我想，高棉的微笑，不只存在於吳哥窟舉世聞名的遺跡上，也仍留在現世高棉人的臉上。
比台灣先進的美食街
在柬埔寨的第 5 天，江大哥帶我們來到他最近在金邊開幕的新事業＂Ground Market＂──一個打造在熱帶叢林裡的美食街。
乍看之下，這裡跟一般百貨美食街沒什麼不同，但仔細聽老闆訴說開業背後的故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們的營運觀念不但新穎，還很為業主設想。
首先，美食街的店家並非眾所皆知的連鎖大品牌，而是隱身於在地市井巷弄裡的人氣美食攤；營運團隊四處走訪挖掘這些店主，並說服他們來美食街開店。
就連在美食街裡，也是以傳統攤販的形式呈現，都是從市井裡發掘的人氣小店
其二，團隊鼓勵店主「展店」而非「遷店」。他們提供技術輔導，協助店主將流程標準化、規模化，讓家人夥伴共同參與把事業做大，本店則能繼續留在原址為在地服務。
第三，美食街不收固定租金，而是採「分潤制」，收取營業額的 20%，有賺錢才收錢。由於美食街所在地為中高收入住宅區，當地住了 20,000 個家庭，消費力強、人潮又多，就算價格提高 20% 也賣得出去，不影響利潤空間。攤販們來此處後生意不減反增，大家都做得很開心。
「我請你們吃碗冰吧。」江大哥帶我們到一攤柬式八寶冰店，五顏六色的佐料搭配椰奶煉乳，不僅清涼消暑，吃起來還很有摩摩喳喳的風味。
我看著冰店的女老闆帶著年輕兒子顧店，旁邊還有個 3 歲小娃蹦蹦跳跳，心想不知是不是小老闆的下一代。柬埔寨人民早婚，頭髮還未白就可以三代同堂。
入夜後，當人們下班下課，Ground Market 的生意就相當火爆，鄰近 2 萬個家庭，為這裡的小販帶來滿滿生意
這 5 天在柬埔寨走了一遭，除了當地經濟的快速發展令人印象深刻，我也發現這是一個非常平和的國度，篤信小乘佛教的柬埔寨人相當友善樸實，大部分的區域也算安全。
這也不禁讓我回想，由於新聞媒體經常放大焦點、集中報導負面案例，我們很容易被塑造對柬埔寨單一而片面的印象；實際走一遭後，你會發現，「眼見」與「聽說」是很不一樣的世界。
113.02.04彙整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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