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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頭殼newtalk 2019.07.01 07:14

余杰書摘 《顛倒的民國》丁戊奇荒──食人國的食人文化

 

人死,人食。人食人死。人死成疫。人疫,死人。食疫人,人復死。死喪繼踵。──〈四省告災圖啟〉

 

同治回亂期間,左宗棠對陝甘用兵,並乘勝「西征」,拓展了疆域,卻替北方帶來嚴重的後遺症。龐大的西征軍隊持續索求和壓搾陝西、山西、河南等省分的糧草,使這些地方的民眾陷入三餐不繼的困境,農業生產也遭受巨大破壞。

 

每日頭條 2017-07-27

丁戊奇荒:三晉永恆的噩夢,上千萬百姓喪生,鴉片是罪魁禍首

 

1878年初,左宗棠帥軍收復新疆,捷報傳到北京,慈禧等人一片歡騰,一副天上人間的喜慶景象。與此,山西巡撫曾國荃卻是憂心忡忡,茶飯不思。自1875年仲春以來,因厄爾尼諾現象帶來的乾旱在整個華北持續蔓延;經過三年持續乾旱的打擊,華北地區早已是赤地千里。隨著農業的歉收,甚至絕收;糧價早已飛漲到不敢企及的高度,而有些地方甚至拿著錢也買不到糧食。人們最初還硬著喉嚨以糟糠充飢,到後來,糠也吃沒了,人們又被迫吃野草,啃樹皮,不了解情況的,還以為這個地方鬧了蝗災;到最後,連樹皮也啃沒了,走投無路的人只好去吃一種叫觀音土的泥巴,這是一種飲鴆止渴的做法,因為觀音土不消化,吃了觀音土的人大多會被活活脹死,其狀慘不忍睹。

 

在華北大地上,論災情之烈,又以山西為首,山西的災情甚至到了「人相食」的地步。1878年,在曾國荃的奏疏里,曾氏說「今日晉省災荒或父子而相食,或骨肉以析骸,所在皆有,莫之能禁。」在持續的饑荒面前,傳統社會的倫理道德早已被一掃而空。

 

令人絕望的旱情一直持續到1878年7月,一場大雨滋潤了龜裂的大地;但是,災情卻並未因此緩解;7月1日,甘肅武都發生芮氏8級大地震,禍不單行,一場空前的瘟疫席捲華北,山西成為重災區,從乾旱中倖存下來的災民們在瘟疫的折磨中奄奄一息。

 

這場近代史上觸目驚心的大災難被後世史學家命名為「丁戊奇荒」,據不完全統計,在這場災難中,直接死於飢餓與瘟疫的百姓多達一千多萬;其中,人口僅一千六百萬的山西,死亡人口竟多達五百萬。光緒四年(1878)正月二十日,《申報》發布了一份《山西饑民單》,筆者節選一部分,以管窺這場災難給百姓帶來的苦難,「…汾西縣伏珠村360家,餓死1000多人,全家餓死者100多家…蒲州府萬全縣、猗氏縣兩縣,餓死者一半,吃人肉者平常耳…巴東鎮親眼見數人分吃5、6歲死小孩子,用柴火燒熟…太原府城內餓死者兩萬餘。」

 

這場災難是如何發生的?有天災,也有人禍。天災勿論,且談一個重要的人禍。1858年,列強脅迫清政府簽訂《通商章程善後條約》,將鴉片貿易合法化;1859年,清政府頒布《徵收土藥稅厘條例》,將國內的鴉片種植合法化。種植鴉片的利潤遠高於種植糧食,於是,數年之內,山西農民「棄田之半以種罌粟。」至光緒時,山西已成為重要的鴉片產地。自此,山西「五穀所產漸少,民間毫無蓋藏。」一旦遭遇荒年,必然遭災。當然,無能的政府與落後的社會救助體系也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今天,我們過慣了太平日子,遠離充滿血腥氣和屍腐味的人間地獄,已經很難想像「丁戊奇荒」中的種種慘劇。但民以食為天,不管怎樣,農業永遠都是社會中最重要,最無可取代的產業,讀者不難理解。

 

歷史遺忘了一千三百萬人死亡大饑荒

 

光緒初年,華北大旱。從一八七六至一八七九年,直隸(今河北)、山東、河南、山西、陝西等省,以及蘇北、皖北、隴東、川北,持續四年遭受大面積乾旱,農產絕收,田園荒蕪,「餓殍載途,白骨盈野」。因以一八七七(丁丑年)和一八七八(戊寅年)最為嚴重,故稱此次饑荒為「丁戊奇荒」。其中,河南、山西災情最嚴重,所以又稱「晉豫大飢」。這場饑荒始於自然災害,又因統治階層腐敗無能,演變成清帝國立國兩百多年來最大的一場人禍。

 

一八七七年,華北旱情急劇升級,尤其是山西,旱荒空前。山西巡撫曾國荃向朝廷奏報稱,「晉省迭遭荒旱……赤地千有餘里,飢民至五六百萬之眾,大祲(按:音同今,大祲指嚴重歉收)奇災,古所未見」,「詢之父老,咸謂為二百餘年未有之災」。

 

一八七八年,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赴山西,發現這個省分已淪為人間地獄,他在日記中記載:

 

一月二十九日,太原以南一百四十里:經過了四個躺在路上的死人。還有一個人四肢著地在爬行,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碰上一個葬禮:一位母親肩上扛著已經死去大約十歲的兒子,她是唯一的「抬棺人」、「神父」和送喪者,把孩子放在城牆外的雪地裡。

 

一月三十日,距太原兩百七十里:路過兩個顯然剛斷氣的人。一個衣服鮮亮,卻死於飢餓。往前走沒幾里路,發現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走在我們前面,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被一陣風吹倒後,再也沒有爬起來。

 

一月三十日,距太原兩百九十里:看到路邊躺著四具屍體。其中一個只穿著襪子,看來已沒什麼分量,一隻狗正拖著移動。有兩個是女人,人們為她們舉行過葬禮,只是把臉朝地安置而已。路人對其中的一個更仁慈一些,沒有把她的衣服剝去。第三具屍體成了一群烏鴉和喜鵲的盛宴。隨處可見肥胖的野熊、野兔、狐狸和豺狼,但男人和女人卻找不到食物維持生命。

 

二月一日,太原以南四百五十里:半天內就看見六具屍體,其中四具是女屍。一具躺在一個敞開的棚子裡,赤身裸體,腰上纏著一條帶子;一具躺在小河溝裡;一具浸在水裡,由於野狗的拖曳,半身暴露出冰面上;一具半身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躺在路邊的一個洞口旁;還有一具已被食肉的鳥獸撕碎,吃掉了一半。還碰上兩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手持拐杖蹣跚而行,看起來就像九十多歲的老翁。

 

二月二日,太原以南五百三十里:在下一個城市是我所見過最恐怖的一幕。清早,我到了城門。門的一邊是一堆男裸屍,像屠宰場的豬一樣被放在一起。門的另一邊同樣是一堆屍體,全是女屍。她們的衣服被扒走換吃的去了。有馬車把屍體運到兩個大坑旁,人們把男屍扔到一個坑裡,把女屍扔到另一個坑裡。

 

丁戊奇荒期間,山東、山西、直隸、河南、陝西等地區,受旱災及饑荒嚴重影響的民眾多達一億六千萬至兩億人,約占清帝國總人口的一半。直接死於饑荒和疫病的人數約為一千三百萬人。據西方學者威廉.丹多(William Dando)估計,十九世紀全球有兩千五百萬人死於饑荒,那麼僅是丁戊奇荒就占這個數字的一半以上。

 

老頭插嘴

 

公元1850年世界人口約12.70億,此年清朝人口約4.59億,占36.14%

 

太平天國之亂死亡人數2000~7000萬人。

 

同治回亂死亡人數2500萬人。

 

對日抗戰死亡人數2000萬-3500萬人。

 

國共內戰死亡人數最少1000萬人。

 

中共文化大革命「非正常死亡」人數難以估計,其中死於饑荒的據各方估計約有1500萬-5500萬人。

 

以上均為維基數據。

 

依清廷戶部人口清冊統計,一八七七年山西人口為一千六百四十三萬三千人,到一八八三年僅為一千零七十四萬四千人,淨減五百六十八萬九千人。其中,太原府災前人口為一百萬人,災後僅剩五萬人。在某些縣,人口損失了80%。

 

然而,這場饑荒卻被歷史澈底遺漏或故意遮蔽。在中國的歷史教科書中,這場饑荒從未被提及,學術圈之外的中國人很少知道「丁戊奇荒」這個詞。

 

有人說,中國文化中最發達的科目是歷史,中國的歷史著作滿坑滿谷,中國人以歷史為信仰。然而,丁戊奇荒靜悄悄的消失在歷史中,一千三百萬人的生命,甚至比不上正史中某個官員的升黜榮辱更值得記載,這正從反面說明,中國人的歷史觀是扭曲的、是用謊言堆砌而成的,中國人的歷史書寫乃是讓人遺忘

 

老頭插嘴

 

旱災是中華大地上一種「歷史悠久」的自然災害,翻翻《資治通鑑》,幾乎寫滿了「大飢,人相食」,「大旱,易子相食」等字眼,這大概是史書中最冷酷的地方了。一眼掃過的寥寥幾字,背後往往是幾百萬甚至是上千萬的白骨。然而比起人禍,天災是人類生存史的無可奈何。

 

這場饑荒並未被歷史澈底遺漏或故意遮蔽。晚清小說《官場現形記》第34回中即有揭露,申義甫道:「山西荒年,草根樹皮沒得吃了,現在吃人肉......」刻意遺漏或遮蔽這段歷史的只是主流的官文書,畢竟吃人肉,和亂倫一樣,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如今上網搜尋「丁戊奇荒」,可以找到無數篇比本文更早的記錄。

 

作者在文中宣稱「中國人的歷史觀是扭曲的、是用謊言堆砌而成的」,這話老頭深表認同。然而本文一開始就刻意誤導讀者「陝甘回亂」與「左宗棠西征」是造成災變的原因,讓老頭不甚訝異。天不下雨,怪左宗棠!

 

 

鉅亨網 2014/05/29 08:39

被遺忘的清末饑荒丁戊奇荒:饑民把石子磨成粉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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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頭條 2016-05-07

「丁戊奇荒」:清末華北大旱災,餓死千萬,曾國荃鐵腕救災

 

在清代頻繁的災荒中,最大、最具毀滅性的一次,要數1876- 1879年的華北大旱災,受災地區為山西、河南、陝西、直隸(今河北)、山東五省,波及蘇北、皖北、隴東和川北,形成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廣袤旱區。大旱使農產品絕收,「餓殍載途,白骨盈野」,餓死達1000萬人。這次大旱主要發生在1877~1878年,而這兩年是農曆丁丑、戊寅年,所以稱之為「丁戊奇荒」。

 

飢餓之下,在春季,災民以樹皮草根充飢,甚至將樹皮與麥糠、麥稈、穀草等,和著「死人之骨、騾馬等骨碾細食之」。到了秋天,樹皮草根絕跡,一些災民「取小石子磨粉,和面為食」,或「掘觀音白泥以充飢」,「不數日間,泥性發脹,腹破腸摧,同出於盡」。當一切能吞食的都被消耗殆盡後,最殘酷的一幕開始出現。

 

1877年入冬以後,各災區都出現了人吃人的事件。山西平陽府(臨汾)1878年正月就報告有食人案十餘件,都是殺死自家幼童以取食。據1878年4月11日《申報》:「屯留縣城外餓死一萬八百人,全家餓死六百二十六家。王家莊一人殺吃人肉,人見之,將他拉到社內,口袋中查出死人兩手。他說已吃了八個人,有一女年十二歲,活殺吃了。」

 

為求生,各災區出現販賣婦女的現象。鄭觀應記載:「在靈邱縣,就有十萬以上的婦女和孩童被出賣了。」

 

購買一名婦女,「有一二百錢者,有以一二餅易之者」。在山西,每天都有滿載婦女去外地販賣的大車。在山東青州,婦女買賣市場擠滿了從南方甚至從南洋趕來購買婦女的男人。沒人買的婦女則苦求人們把她們帶走,即便什麼也不給,因為這樣總比餓死好。年輕婦女價僅大錢五六千文,十二三之女孩僅一二千文,中年婦女、十數歲之男孩,送人也沒人要

 

山西是當時的重災區。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在日記中記下了當時山西慘狀:......旁邊堆放著被剝光了衣服的一大堆男屍,一個疊著一個,就好像在屠宰場看到的堆放死豬的樣子;另外一邊同樣堆放著一大堆女屍,衣服也全被剝光,這些衣服全被送到當鋪換取食物了。這一帶路上的樹都呈白色,從根部往上10尺到20尺的樹皮全被剝光充作食物。

 

丁戊奇荒的背後,既是天災,又為人禍

 

1830年,戶部檢查全國糧倉儲備情況,實存糧1400萬石,到1860年,全國只存523萬石了,無怪乎「丁戊奇荒」爆發之際,災區缺糧,「抑且無糧可購,哀鴻遍野,待哺嗷嗷」。鎮壓太平天國運動至少耗掉四億多兩白銀,此外還有對列強的巨額賠款和其他大小戰事的軍費,以致在1864年,清王朝國庫僅有六萬餘兩白銀。「丁戊奇荒」發生時,「海內窮困已極」、「內外庫儲俱竭」,儘管清政府多方籌措,仍捉襟見肘。

 

光緒三年(1877)夏天,曾國藩的弟弟曾國荃被任命為山西巡撫,可謂受命於危難之時。他成為山西人的救星。《清史稿》載:「國荃力行賑恤,官帑之外,告貸諸行省,勸捐協濟......先後賑銀一千三百萬兩、米二百萬石,活饑民六百萬。善後蠲(免)徭役,歲省民錢鉅萬。」在他努力下,山西得到清政府多項賑災傾斜政策,所得賑災款項為各省之冠。曾國荃離京赴任之際,手裡拿到了戶部發放的兩千張空白「鬻爵」文本,即富人可以通過花錢捐納買官,藉此籌措了大量款項。

 

史料記載:當年8月,同樣災荒的河南、山西兩省,得到的賑災救濟是不一樣的。山西得到了國家的二十萬兩賑銀、未藉京餉和漕折銀十四萬七千餘兩。同時,朝廷又把八萬多石糧食給了山西,給河南的僅為四萬多石。山西還得到李鴻章籌措的十萬兩銀子。之後,朝廷又撥了二十萬兩賑銀,並且明確:七成歸山西,三成歸河南。幾天之後,不知通過何種渠道,改為原有的二十萬兩賑銀不再分配,全部劃給山西,另外追加二十萬兩撥給河南。由此,曾國荃與山西百姓結下了不解之緣,許多地方甚至為他建了生祠。

 

為維護災區秩序,鎮壓太平天國起家的曾國荃也採取了很多鐵腕手段。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赴山西賑災,曾很困惑,為什麼很少看到搶劫?後來才知道,原來曾國荃在每一個村莊都貼了告示,任何人膽敢搶劫,村首腦就有權對搶劫者就地正法。不久,李提摩太就在路邊看到了掛著兩顆人頭的籠子,「這是對試圖暴動的人的警告」。對此他也非常理解,「當時社會狀況需要高壓政策」。

 

李提摩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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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清裝的李提摩太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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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曾國荃對救災不力的官員也是毫不留情,參劾了吉州知州段鼎耀、榮河知縣王性存等眾多官員,甚至有的官員因中飽私囊被他就地處決。可以說當時是「人頭掛出來的秩序」。

 

天降奇災著實考驗了清帝國一把,幸虧當時元老重臣俱在,中央威權尚存,道德法紀沒被普遍蔑視,否則清帝國也不能再撐30餘年。

 

 

每日頭條 2018-09-25

晚清「丁戊奇荒」餓死千萬人,卻沒發生農民起義?

 

這是一場被清廷官員稱之為「此千古奇災,是鐵石心腸亦當淚下」的大饑荒:從1876年到1879午,整整持續四年。囊括山西、河南、陝西、直隸、山東五省,波及蘇北、皖北、隴東、川北。上億人受災,至少1千萬人餓死。尤以1877、1878年為最烈,因這兩年的干支紀年分別為丁丑、戊寅,故而史稱「丁戊奇荒」。

 

這場饑荒,對囊空如洗的晚清政權而言,是一場巨大的考驗——傳統農業帝國下的「荒政」早已在天國之亂後支離破碎,近代社會救濟和保障體系又遠未建立。但弔詭的是,如此慘烈的饑荒,前後四年,雖有不計其數的小規模民眾暴動,但最終竟沒有一起暴動發展成值得史冊一提的「農民起義」。在政府控制力無法深入底層社會的晚清時代,這簡直是個「奇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奇蹟」?李提摩太之問

 

李提摩太 (Timothy Richard) 是英國浸禮會傳教士,於1870年來到中國。1876年,丁戊奇荒由山東發端,李提摩太恰在山東傳教。

 

1、山東:饑民請求李提摩太做他們的領袖

 

災荒到來的那個夏天,李提摩太身處山東青州。災情在五月份已相當嚴重,平民已經開始群起「吃大戶」,李提摩太在回憶錄中寫道:

 

「一群婦女蜂擁進一位富人家裡,占領了它,在那兒生火做飯,然後又擁到另一家吃下一頓。男人們看到這種辦法很不錯,便組成五百餘人的群體。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劫掠取食。」

 

李提摩太在日記里留下這些搶大戶及賣兒鬻女的記載的同時,自身也未能置身饑荒之外,其洋人身份,成了饑民們努力爭取的「寶貴資源」:

 

「六月三十日這天,兩位學者來拜訪我,他們都是秀才,年齡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一個來自壽光,另一個來自益都。我太忙了,沒空接待,他們約定第二天再來。第二天,他們一進門就跪下了,請求做我的弟子。交談後,我弄明白了,他們兩人是一大群人派出的代表,大家希望我能做他們的首領,舉行暴動,因為當局不能提供食物,他們活不下去了。他們已經安排好了房子,並且有數不清的人準備接受我的命令。我告訴那兩位民眾代表說,我從來沒想到要幹這種事情,因為那只會加重民眾所遭受的苦難。暴動一旦開始了,沒有人知道會如何收場,但毫無疑問會造成大規模流血。我建議他們採取建設性的方式,而不是通過破壞來改善人們的處境。」

 

類似的情節不止一次發生。比如,七月三日晚上,青州東面某個村鎮也派了代表前來,邀請李提摩太去做他們的起義軍領袖。

 

出現這種現象是有原因的——官府鎮壓饑民搶大戶,饑民則認為官府害怕洋人,由洋人出面帶領他們搶大戶,可以抗衡來自官府的鎮壓——李提摩太自己沒有意識到,或者說,他不願意在日記里正視「洋人擁有特殊政治地位」這種原因。

 

李提摩太沒有答應成為饑民們的領袖,而是在山東做了一年多的賑災工作。直到1877年秋天,更嚴重的山西饑荒的消息傳來。

 

2、山西:李提摩太納悶「為什麼沒有人搶劫富戶」

 

李提摩太日記所呈現出來的1878年的山西,是一個真正的人間地獄:

 

1月29日,太原以南140里:

 

經過了四個躺在路上的死人。還有一個人四肢著地在爬行,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碰上一個葬禮:一位母親肩上扛著已經死去的大約十歲的兒子,她是惟一的「抬棺人」、「神父」和送喪者,把孩子放在了城牆外的雪地里。

 

1月30日,距太原270里:

 

路過兩個顯然剛剛斷氣的人。一個衣服鮮亮,但卻死於飢餓。往前走沒幾里路,發現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走在我們前面,搖搖晃晃像是喝醉了酒,被一陣風吹倒後,再也沒有爬起來。

 

1月30日,距太原290里:

 

看到路邊躺著四具屍體。其中一個只穿著襪子,看來已沒什麼分量,一隻狗正拖著移動。有兩個是女人,人們為她們舉行過葬禮,只是把臉朝地安置而已。路人對其中的一個更仁慈一些,沒有把她的衣服剝去。第三具屍體成了一群烏鴉和喜鵲的盛宴。隨處可見肥胖的野雄、野兔、狐狸和豺狼,但.男.人和女人卻找不到食物維持生命。當我緩慢地爬上一座山丘時,遇到一位老人,他異常傷心地告訴我說:「我們的騾子和驢都吃光了,壯勞力也都餓死了,我們造了什麼孽,招致上天這樣的懲罰?」

 

2月1日,太原以南450里:

 

半天內就看見了六具屍體,其中四具是女屍。一具躺在一個敞開的棚子裡,赤身裸體,腰上纏著一條帶子;一具躺在小河溝里;一具浸在水裡,由於野狗的拖曳,半身暴露出冰面上;一具半身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裳,躺在路邊的一個洞口旁;還有一具已被食肉的鳥獸撕碎,吃掉了一半、還碰上兩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手持拐杖蹣跚而行,看起來就像九十多歲的老翁。另一個年輕人背著他的母親——她已經沒力氣走路了,看見我盯著他們,年輕人便向我求助,這是我離開太原後首次有人向我乞討。

 

2月2日,太原以南530里:

 

在下一個城市是我所見過的最恐怖的一幕。清早,我到了城門。門的一邊是一堆男裸屍,像屠宰場的豬一樣被揮在一起。門的另一邊同樣是一堆屍體,全是女屍。她們的衣服被扒走換吃的去了。有馬車把屍體運到兩個大坑旁,人們把男屍扔到一個坑裡,把女屍扔到另一個坑裡。

 

……

 

長期行走於飢餓和屍體之間的李提摩太,為一個問題所深深地困惑:為何社會仍然「秩序井然」?他自己最終提供給自己的解釋是——

 

「我一直納悶為什麼沒有人搶劫富戶。今天這個疑問有了答案:每一個村中都貼了告示,宣布巡撫有令,任何人膽敢行兇搶劫,各村鎮首腦有權對搶劫者就地正法,因而犯罪現象出奇地少。大家都聽天由命,我惟一看到人們流眼淚的場面是在母親們埋葬她們的孩子的時候。」

 

李提摩太似乎忘了——山東巡撫衙門採取了同樣的鎮壓措施,但仍有民眾不斷地在搶大戶,而且還希望找一個洋人做他們的領袖,充當保護傘。

 

3、天災背後的人禍:遍地鴉片,導致山西無儲糧富戶可搶

 

李提摩太未能窺見山西民眾不搶大戶的真實原因,是因為他並不了解此次災荒真正的起因。持續的大旱固然是饑荒最重要的原因,但人禍的權重同樣不容忽視。

 

1859年,清廷頒布《徵收土藥稅厘條例》,國內鴉片種植合法化。短短十餘年之後,山西農民「棄田之半以種罌粟」。因為種罌粟比種糧食掙錢,「往往以膏腴水田遍種罌粟,而五穀反置諸磽瘠之區」。到光緒初年,山西已成為本土鴉片的重要產區。如據御史劉恩溥說,山西的狀況是「數十萬頃膏腴之田,幾無樹藝五穀之土」。時人估計:「自罌粟盛行,每縣之田種罌粟者不下十之三、四,合全省土田計之,應占十五萬頃」。張之洞也說:山西遍地種植鴉片,「幾於無縣無之」。

 

大量的耕地和勞力轉移到鴉片種植的後果,是山西本省糧食產量迅速下降。對於「李提摩太之問」,當年的《申報》,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山西自廣種罌粟以來,五穀所產漸少,民間毫無蓋藏,一遇旱荒立見奇拙,此尚謂害而不由於罌粟,其誰信之?」

 

鴉片種植的泛濫,雖以山西最烈,卻並不是山西特有的現象。同屬災區的河南、山東,也是本土鴉片的重要產區,惟種植規模略遜山西。

 

這種畸形的農村「經濟發展模式」,導致災荒時期民間難尋儲糧大戶。自然,李提摩太也就很難在山西看到他預期的搶大戶景象——而且,李提摩太抵達山西時,饑荒已發生了很長一段時間,山西境內屈指可數的有糧大戶,早已被搶光。

 

謝家福的「抗夷大業」

 

回到開篇的問題:一場波及上億人、覆蓋整個北中國、餓死千萬人的大饑荒,引發了無數的暴力事件(如山東、河南等地的搶大戶)。但卻沒有發展出任何值得史冊一提的「農民起義」,原因何在?

 

如果把「起義」的定義,簡化為「有政治訴求的針對當局的暴動」,區別於單純為充飢而針對富人的「搶大戶」,那麼,這個弔詭的問題,或許可以換一種角度來思考:

 

在這場史無前例的大饑荒里,中國的鄉紳士大夫——傳統農業中國底層社會的直接整合者,他們在哪裡?他們和誰站在一起?

 

1、「管教壓倒慕惟連」

 

1877年陰曆2月下旬,蘇州紳士謝家福剛剛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押送一批饑民從南方返回他們的原籍。在歸途中,謝家福聽到了以李提摩太為代表的西方傳教士在山東賑災的消息。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敏感性立刻讓謝家福緊張了起來,他後來在日記中補記道:

 

「 (得知洋人賑災消息) 深懼敵國沽恩,異端借肆,不能無動於衷。顧以才微力薄,莫可挽回,耿耿之懷,言難自己。」

 

在這樣一種「耿耿於懷」的情緒支配下,謝家福當即給自己熟識的一批江南士紳們集體寫信,強調必須對洋人在中國的賑災行為採取措施。謝認為:西人在山東賑災,打的是救災恤鄰的幌子,暗地裡乾的是收拾人心的陰謀。若不採取措施,恐怕會導致民心流失,異教橫行,終為中國之大患。

 

謝氏進而建議,應該在賑災問題上與洋人展開競爭戰鬥,「跟蹤濟賑」,追蹤洋人救災的路線,以賑災對抗賑災,非如此不足以防止洋人騙走國人的民心。謝認為,這件事情是所有有良知的愛國士大夫所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並為此慷慨賦詩一首:

 

大兵之後又凶年,國計民生孰見憐?

安得賑錢三十萬,管教壓倒慕惟連!

 

慕惟連和李提摩太一樣,是西方傳教士在山東賑災的代表人物。

 

2、「小孩餓死尚是小事」

 

在謝家福看來,抵抗洋人借賑災收買人心的首要之務,是與傳教士在收養饑荒受災兒童方面展開競爭。他在1877年5月4日給好友李金鏞的一封信中寫道:

 

「東省災後,子女流離者不可計數,為他族收養者,聞有數百名之多。竊恐人心外屬,異說橫行,為鄒魯之大患……」

 

「嚴峻」形勢下,謝氏主張「急則治標」。這個「標」就是兒童,理由是兒童智識未開,情竇未通,更容易被異族蠱惑。謝氏激動地寫道:眼看著這些兒童被洋人驅入「陷阱」之中,再也不能重新做人,但凡有血氣者,「能無錐心肝、豎毛髮,亟圖補救哉!」

 

倡議在士大夫圈子裡獲得了普遍的認同。譬如,蘇州士紳袁遂給謝氏回信,說道:西人想要領養饑荒孤兒,那是萬萬不可。……我們若能多收養一名,則少一人入教,功德尤其大。

 

再如,另一名叫做尤春畦的紳士,在聚會上發言道:

 

「小孩餓死尚是小事,為天主教誘去,則大不可,能否引之出堂,亦宜酌量,事卻甚好」。

 

3、「弟之此行為敵夷,不為賑濟」

 

有了士大夫們的支持,謝家福啟動了賑災行動。但謝本人不認為自己發起的是賑災活動。在給友人的信中,他鄭重聲明:

 

「弟之此行為敵夷,不為賑濟。賑濟則以仁存心,當念親親仁民之意,敵夷則惟知大義,雖捐麋踵頂,有所不辭。」

 

意即:我此行目的,是抵抗夷人,而不是賑災。賑災講究仁心,抗夷講究大義。為了大義,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種表態,贏得了士大夫們的高度讚賞。譬如,上海的紳士王賡保來信,讚揚謝氏將眾多孤兒從黑暗的「禽獸之域」中拯救出來,這種行為是一種偉大的壯舉,謝的行動,證實了世事尚有可為。王賡保表示,自己願意與其謝一起並肩戰鬥,抵抗夷人。

 

工作中每遇到困難,謝氏也每每以「抗夷大業」自我鼓勵:

 

「生平滅夷之志,刻不能忘,…… (如今得此機會) 而交臂失之,則身存實死,天下不必有此人,謝家不必有此子也」。

 

基於這樣一種「敵夷」而非「賑災」的理念,謝氏在山東地區,將活動經費高度側重於收容饑荒兒童。有人曾建議其將資金用來開設粥廠,以解青州災民的燃眉之急,結果被其拒絕。謝氏認為:青州原有的粥廠已停,災民情勢甚危。但兒童與大人不同。兒童無知,不懂得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春秋夷夏大義,無法要求他們像成年人一樣有覺悟,願意為持節而慷慨赴死。故有限的資金,應該優先救濟兒童。

 

謝在日記中說:對上述決定,自己「理得心安」,並無愧疚。

 

謝家福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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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士紳「抗夷大業」之成效

 

在各種不同場合,謝家福反覆闡釋「敵夷」重於「賑災」的理念。譬如,1877年6月22日夜間,謝氏前去訪問幾位上海紳士,力陳教堂收容中國兒童的危害。座中有一位替教堂籌集賑災經費的人士,替教堂辯解,認為不該把耶穌教和天主教混為一談,一棍子打死。隨即招來謝氏激烈的駁斥:

 

「某之所辦者,與教門的良莠無關,所關注的是中外之界限。山東災民受洋人賑恤,三月有餘,幾乎只知有洋人,不知有中國矣。諸君好善樂輸,若能下固百姓已去之人心,上培國家富強之元氣,則是大大的忠臣和義士。若還反過來替教堂籌集經費,豈非漢奸?那些接受了教堂賑濟之人,必然皈依洋教,終不再是中國之民。最可憐的是,那些童子尚未開蒙,如何知道這些,眼看著他們淪陷於教堂之中,於心何忍?朱子說過,雖生而無以自立,不若死之為安。所以我的看法是:拯救淪陷在教堂里的兒童,遠比賑濟災民更重要。」(為便於閱讀,對這段日記略做了通俗化處理)

 

謝家福對洋人之賑災活動的抗拒,代表了當日中國士大夫們的主流意見。這一點從謝氏所獲得的廣泛支持中即可窺見。

 

這種抗拒態度,同樣流行於清廷高層。比如,1878年4月間,河南學政瞿鴻禨聽到洋人賑災的消息,立即上奏,指責洋人「其居心則險不可測」,目的是趁我「民多愁困」,藉機「收拾人心」,以實現他們不可告人的陰謀。清廷接到奏摺後,隨即指示山西、河南兩省巡撫 (此兩省因在內陸,洋人尚未來得及進入賑災,但災情已很嚴重) ,要他們但凡碰上外國人進入災區,必須「婉為開導,設法勸阻」。

 

在士紳的鼓動下,部分災民也懷有強烈的抗拒洋人賑濟的情緒。比如,光緒三年(1877),山東昌樂縣災民「弗受洋賑」。山東樂安縣災民「俱情願餓死,不受洋人之賑」。河南亦有災民不肯接受賑濟,還助力當局傳播傳教士「心懷叵測」之說。對此,西方人士曾經在《申報》上刊文如此描述:

 

「河南地方饑民大不解事,於教士所分給之銀,不肯領取,意謂西教士意在買服人心,誘人入教,故特給我等銀錢,慎勿墮其術中。彼此相戒,竟無一人肯領。且仿鐵淚圖之式,造作諸般惡狀,謂教士誘人入教,如此虐待。亦分貼多張,以冀煽惑人心,該省官憲無可如何。」

 

能夠仿照《鐵淚圖》製作宣傳畫,並廣為宣傳,這背後必然有知識分子、亦即河南本地鄉紳士大夫們的參與。

 

儘管如此,傳教士仍然多次嘗試派人進入河南賑災。但結果是:當地民眾和政府不允許他們逗留,更不許他們以任何方式涉足當地賑務。且聲稱,如果他們不離開河南,就會有生命危險。河南境內反教情緒之強烈,遠勝他省——開封居民聞知傳教士花國香等人到達,竟遍貼告白曰「寧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更有某書院罷課,宣稱「要與西人打仗」。最終,傳教士們不得不放棄了賑濟河南的打算。整個「丁戊奇荒」期間,河南居然差不多做到了不讓西人在其域內發放絲毫賑濟物資的程度,本土鄉紳與當局的鼎力配合,可謂居功至偉。

 

5、消弭「農民起義」,傳教士們「功不可沒」

 

西方傳教士投入到「丁戊奇荒」的賑災活動之中,自然有推動教會發展的意圖。當山東的賑災活動,給教會的發展帶來非常良好的影響之後,傳教士們決定將賑災活動擴展到河南、山西等地,是很自然的事情。

 

朝野對洋教的排斥,也不算意外。對朝廷而言,已有太多的教案讓清帝國焦頭爛額。對士紳而言,「華夷之防」乃是大義,賑濟災民不過小節。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這場慘絕人寰的大饑荒,最後居然沒有發生值得一提的針對當局的「農民起義」,傳教士們可謂「功不可沒」——不是因為他們的賑災活動弱化了社會矛盾,而是因為:他們和他們的賑濟活動的出現,全面轉移了災區、非災區士紳們的矛盾指向。他們取代了朝廷,成為了士紳們眼中的「頭號敵人」。失去了士紳參與的農民暴動,缺乏底層資源整合能力,也無力提出合理的利益訴求,其結局自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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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4.28彙整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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