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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小時候的台灣仍是個窮困匱乏的年代。

那時代小學生作文有個常見的八股:立志做個有用的人。

誰不想長大後做個有用的人?

雖然當時誰也不知道「有用的人」是什麼東西?

又是如何「有用」法?

 

匱乏的年代,大家心裡想的都是要富裕,所謂有用應該就是賺大錢吧!

幾十年過去,人生已近尾聲,回顧自己的一生,戰戰兢兢、省吃儉用勉強達到小康。

不禁想到:自己算不算是個有用的人呢?

 

最近在圖書館借了本「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作者是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這書得過1998年美國普立茲獎和英國科普書獎。全書探討的問題是:為什麼在十六世紀時是歐洲人征服美洲,而不是美洲人征服歐洲?當然,征服者與被征服者可以用歷史上任何發生過的其他國家、種族來替代。同樣的問題是:為什麼到了十六世紀,有些地方的文明已經發展了六千年,有些地方的人們卻仍停留在石器時代?這問題的結果印證了達爾文的物競天擇論,但是什麼原因決定誰是征服者,誰會被消滅?

作者認為並不是人種的優劣,其實人種所處的地理環境早在一萬多年前就決定未來的發展,作者的論點頗為新異,很有意思,這本書提得一看。老頭看完後有很多心得,野人總想獻曝,往後陸續提出來和大家分享。

 

原始人類過著採集和遊獵的生活,每天的日子其實和畜牲沒兩樣,眼睛一睜開就是要覓食,日子就在覓食與遊蕩中度過。如果一直如此下去,人類永遠不會進化,永遠祇會像畜牲一樣的活著。

現代不時有人喜歡嚷著知足感恩,殊不知當年老祖宗就是因為不知足才得以把基因流傳下來,也讓後人的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和猿猴堂兄弟們的距離越拉越遠。

 

經過千萬年的進化,有些地方興起農牧活動,農牧可以讓人類生產更多的糧食,個人才有餘力從事其他活動。糧食供給的增加可以養活更多的人,人口因此增加。農牧也把人們綁在固定的土地上,人類從此定居不再遊蕩。定居形成村落、城邦,甚至國家。農牧生產的多餘糧食可以供應族群中的特定人,如少數的首領和祭師,還有大多數的工匠,讓他們專職從事工藝,更進一步改善人們的生活。而後增加的人口需要更多的土地,於是人口向四方擴散,憑著人多勢眾與組織力,慘酷地取代了仍處於採集遊獵的人們。

取代是殺了異族的男人,奪了他們的土地,姦占他們的女人。

 

糧食的生產與儲存是進化的一個大躍進,如果不能克服這個問題,人們永遠會像畜牲一樣的活著。然而人們要從採集和遊獵的日子進化到農牧生活並不容易。人們要學會馴服動物與植物,那是段漫長的路。作者指出有些地方並沒有適合被馴養的動物或植物,這是造成文明差距的原因。

 

人類目前做為糧食的作物在當年並不是現在的模樣,是原始人類不斷的嘗試與刻意的培養才成為今日的模樣。就以目前世界五大作物水稻、小麥、玉米、大豆、棉花中的大豆來說,原來豆科植物經過千萬年的進化,花謝後長出豆莢,豆莢成熟後會自動爆開,彈射到四周,彈的越遠對子代的生存與族群的繁衍越有利,這是植物的物競天擇。

 

然而這個特性不利人們栽植作為糧食作物,人們要的是豆莢成熟後不會爆開的豆子,如此才方便人類採收儲存成為日後的糧食。但這種特性對豆子本身不利,豆莢成熟後不爆開,豆子會在裡面腐爛;即使不腐爛,全都掉在母株旁,一起長出來祇會爭奪養分,最後祇會有一、兩株存活,不利族群繁衍。

 

本來豆莢不爆開的豆子是天擇中的弱勢,終究會被會爆開的族群所取代。然而原始人類偶然發現這種適合人類需要的豆子,從此大量栽植,反而取代了會爆開的同類。如今自然界仍有很多植物具有種子成熟後爆開的習性,但妳不容易找到會爆開的豆子。原本的競爭優勢在人類主導下反而成為弱勢族群。

 

這讓我想到:有用與沒用的問題。

小時候通常被教育,也被期待,將來長大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原來有用不是對自己有用,而是對其他人有用。

祇要妳對周遭人們有用、有利,妳自然受人歡迎。

聰明、能幹,但自私的人如同豆莢會爆開的豆子,原本具有競爭的優勢,但周遭的人刻意排斥,祇會鬱鬱而終。

對別人有利的人容易生存。

生存的最大優勢是利人而後人助,並不是自助天助。

這也是美國印地安人和黑人原本面臨相同命運,幾百年後卻有不同結果的原因:黑人肯做奴隸,能做奴隸,印地安人則否。

 

兩千多年前,中國的莊子(約前369-前286)也曾探討過這問題,遺憾的是標榜「無用論」的莊子對這個問題講的結結巴巴,不知所云。

 

莊子山木篇包括幾個小故事,頭尾兩個故事最有名,最後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故事更是變成成語故事廣為人知。開頭的那個故事提到有用、無用的問題。故事大概的內容是:

 

莊子帶著徒弟走過山中,看見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伐木人卻對它視若未睹,不砍這樹。莊子問原因,伐木人說:這樹的木頭沒用。

莊子因此得到結論:沒用才得以存活。

一行人下山後投宿老友家。老友要僮僕殺雞宴客。僮僕請示主人:一隻早上會啼叫,一隻不叫,要殺哪隻呢?主人回說:當然是殺那隻不叫的。

 

第二天弟子忍不住問莊子:昨天在山上,那棵樹因為沒用所以逃過被砍的命運。後來主人家的雞卻因沒用被殺,老師如何自處呢?

此時莊子結結巴巴胡扯一通,先說要處在有用和無用之間,但又想到如此也會遭魚池之殃。於是又改口打馬虎眼,說要順著自然而為,接著又把滿則溢,有合就會離,有成就有敗的話拿出來塘塞。

 

莊子這堆瞎話其實都沒錯,誰不知道有成就有敗、有聚就會散。

但就像吃飯一樣,吃過還是會再餓,但難道莊老兄就不吃了?

 

莊子故事還有另一個盲點,他不知道沒用的樹木雖然不會被砍,但人類為了自己的需要會刻意栽植對人類有用的樹木,相對就會排擠了對人類沒用樹木的生存空間。遲早沒用的樹還是會被人類砍掉,改種對人類有用的樹。

不過莊子話中夾著一句「物物而不物於物」,意思是人要做砍樹的人,做殺雞的人,自然就不會有煩惱。這說法倒為這問題提出另一種答案,然而這話並不像道家的主張,也不是儒家的王道思想,而是自然界強凌弱霸道的生存方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老頭出息不大,現在祇希望能做個對女人有用的男人。

對老男人來說,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莊子山木篇原文節錄: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

 

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

 

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

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旡譽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103.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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