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百日草103.11.11攝於桃園蘆竹

玄燁是個喜歡做作、擅於造假的皇帝，他一輩子虛假的小動作相當多。

他被歷史歌頌的美名其實是托兒孫之福，他有個能幹又孝順的兒子雍正，還有個事事以他為榜樣的孫子乾隆，祖孫三代統治了大清朝一百三十幾年，這段時間大伙努力幫他上粉著色，塑造了歷史上的聖主仁君康熙大帝。

康熙十七年八月十七日吳三桂病死衡州。

事先得到情報的玄燁覺得勝券在握，前一天對著大臣們宣布要他親征。然而，二十五歲的他演技還不太好，大臣們看出他的心虛。於是在大臣們的極力勸阻下，事情就不了了之。

十二年後玄燁又玩了一次，那次玩的太像了，大臣們勸阻不力，玄燁祇好假戲真做，來真的。

然而膽小的他後來竟然臨場裝病，落慌而逃，收尾收的很難看。

事情發生在康熙二十九年（1690），那年六月蒙古新堀起的霸主準噶爾部大汗噶爾丹（1644－1697）進兵漠北，騷擾了大清國的北境。

玄燁派理藩院尚書阿喇尼率領漢滿蒙聯軍阻止噶爾丹南下，21日兩軍會戰於內蒙烏爾會河，清軍大敗。隨後噶爾丹一路長驅直下，勢如破竹的打到漠南的烏蘭木通，兵鋒距北京城祇有三百五十公里。

大清國的滿朝文武又重演當年吳三桂起兵時的場景，京城人心惶惶，米價暴漲，滿洲權貴們收拾細軟，打算逃回東北老家。

面對這一情況，正值壯年的玄燁又揚言親征，大臣們沒弄清大皇帝祇是想振奮人心士氣的本意，沒把他勸下來，於是就清史歌頌的康熙三次親征就因此展開。

清初蒙古分為三大部分：漠南蒙古（察哈爾蒙古）、漠北蒙古（喀爾喀蒙古）和漠西蒙古（厄魯特蒙古）。早在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時代就以武力和聯婚收降了漠南蒙古，將漠南各部編旗，疆域納入版圖，入關後漠北、漠西也大體臣服大清，算是藩屬。

噶爾丹是漠西蒙古中準噶爾部首領巴圖爾渾台吉的第四個兒子，原本沒有繼承權。西藏新堀起的黃教為了拉攏蒙古人對付藏人原本信仰的紅教與白教，1648年認定他是三世溫薩活佛轉世；1656年，十三歲的噶爾丹赴藏接受五世達賴灌頂，從此就在西藏出家為僧。在藏期間深受達賴器重，並與第巴（達賴屬下的最高行政首長，漢人稱為藏王）桑結嘉措結為好友。

1664年噶爾丹之父巴圖爾渾台吉病死，兄長僧格接任準部首領。1670年僧格被同父異母弟殺害，準部內亂。噶爾丹在達賴支持下自藏返國，他以活佛身份號召部民擊殺篡位者。1672年，二十九歲的噶爾丹還俗繼位為準部首領，號「琿台吉」。聰明的噶爾丹遣使入貢向玄燁稱臣，大皇帝承認他的統治權。六年後他統一了漠西蒙古，達賴賜「博碩克圖汗」稱號。此後幾年間噶爾丹東征西討建立一個大汗國。

1686年漠北蒙古扎薩克圖部與土謝圖部相爭，扎薩克圖汗拉攏噶爾丹與之結盟，隔年噶爾丹出兵攻打土謝圖汗，戰事進展順利，1688年八月底噶爾丹就佔領漠北全境。

兵敗的土謝圖汗南下尋求清朝保護，還好此時南疆穆斯林叛亂，噶爾丹回軍平亂。但不待他返國，留守本土的僧格之子策妄阿拉布坦已經迅速平定亂事。侄子的才幹引起了噶爾丹的猜忌，後來噶爾丹襲殺茦妄阿拉布坦之弟索諾布阿拉布坦，又奪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婚妻。策妄阿拉布坦率部出逃，噶爾丹領兵追殺，兩軍在博爾塔拉河會戰，噶爾丹反為策妄阿拉布坦所敗。

1690年噶爾丹駐地科布多發生大旱，噶爾丹被迫率軍東征，策妄阿拉布坦乘虛而入，佔據準噶爾本部。後路被斷的噶爾丹只得一股作氣，與清朝爭奪水草豐滿的漠南地區。6月21日噶爾丹擊敗阿喇尼率領的清軍，兵鋒直指據北京不遠的烏蘭布通（今內蒙克什克騰），清廷大震。

玄燁初並不欲戰，以許嫁公主求和，被噶爾丹所拒，噶爾丹向使者表示：「聖上君南方，我長北方」。騎虎難下的玄燁假意親征，不料表演的太精彩，大臣未極力勸阻，下不了台的玄燁祇好親征，這是史上的康熙第一次西征。

玄燁對他生平的第一戰特別慎重。表面上兵出三路，西路由哥哥裕親王福全（1653－1703）任撫遠大將軍，皇長子胤禔為副，率軍三萬出古北口；東路由弟弟恭親王常寧(1657－1703)，為安遠大將軍，簡親王、信郡王副之，率軍出喜峰口。玄燁把僅剩的兩個可能奪位的兄弟都派在軍中，雖然掛名主帥，另用親子及親信擔任副手監軍，實際掌控兵權。

七月四日兩軍同時出發，十天後玄燁才率中軍啟行。七月十六日東路軍在烏珠穆沁為噶爾丹所敗，翌日玄燁命殘軍與西路軍合併，集中全力迎敵。四天後玄燁的中軍走到博洛和屯（今河北省隆化縣），距前線還有三百里。玄燁越想越怕，於是宣稱他病了，全軍因此停駐不進。六天之後，二十三日在眾大臣跪請之下，玄燁宣布回鑾。原本是主力的中軍護衛著皇帝退兵，玄燁任由哥哥福全孤軍對敵。

七月二十九日福全與噶爾丹在烏蘭布通隔河對峙，翌日大戰爆發，兩軍勢均力敵，死傷慘重。到黃昏時國舅佟國綱與佟國維率左翼拼死攻入敵陣，終於打破僵局取得勝利，噶爾丹敗逃。但佟國綱也在衝鋒時戰殁。

事後玄燁因為自己臨陣先逃，對勝利的福全不但沒有獎賞，還責怪他勝利後未乘勝追擊，所有將帥都受到處罰，拼掉老命的大舅子佟國綱無賞，二舅子佟國維罷議政大臣，降四級留任。其實當時清軍取得的是慘勝，哪有能力追擊？況且黑夜追敵是兵法的大忌，玄燁是惱羞成怒。

玄燁對福全和常寧這兩個年齡相彷兄弟一直很在意，當年三藩之亂的八年間，因玄燁自己違反眾意執意撤藩弄得局面不可收拾。況且自己剛執政，根基不是很穩，所以那八年間從不讓這兩個異母兄弟任事，怕他們立功，更不想讓他們掌兵權。這次明知噶爾丹勢大，卻把兄弟兩人推到火線，心態上其實相當可議。誰知福全福大命大反而打敗噶爾丹，讓率主力卻臨陣而逃的玄燁大失所望，也臉上無光。惱羞成怒的玄燁把兄弟兩人都罷去議政，罰俸三年，無恥又諷刺的是，他還把打勝仗的福全另外再罰撤去三佐領，刻意再削弱他的實力。當然，此後就把兩人冰起來，不讓他們參政，也不讓他們領兵。

順便一提，康熙四十二年(1703)五十歲的玄燁大病後開始疑神疑鬼，懷疑太子胤礽會奪位對他不利。於是……五月，玄燁囚死當年幫他除掉鱉拜的大功臣，太子的舅公兼靠山索額圖（1636－1703）。事隔一個月，六月常寧與福全竟在同一個月先後去世，死因不詳。同月玄燁早年寵臣高士奇（1645－1703）也離奇死亡。清史輕描淡寫，然而這事總讓老頭覺得不尋常。

康熙三十四年（1695），噶爾丹經過幾年的生養休息並得到藏王桑結嘉措的支持又再次進軍喀爾喀。

事實上五年前兵敗後，隔年（1691）噶爾丹就被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打落水狗偷襲，靠藏王桑結嘉措斡旋才讓策妄阿拉布坦放他一馬，但糧食和物資已被搶一空。1692年昏憒的噶爾丹不知哪條筋弄錯，竟遣使到遠在千里外的科爾沁部和其首領沙津密謀聯合反清，問題是在蒙古各部中就是科爾沁部最不可能反清，因為莊孝和大多的清初皇后就出身科爾沁部。結果沙津馬上報告玄燁，照著玄燁的意旨假意應允。

噶爾丹出兵的消息早由沙津通告玄燁，其實此時噶爾丹己是空心大老倌，地盤被侄子占去無力奪回，所部人馬也大不如前，但他勾結俄國和西藏，他以為帝俄和西藏會出兵相助。於是促成隔年玄燁的第二次親征，

這次玄燁仍然謹慎地部署了三路大軍。東路由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等率盛京、寧古塔、黑龍江兵，會同內蒙各部，總兵力九千人沿克魯倫河佈署，主要是作東方的防禦。西路由撫遠大將軍費揚古統率陜甘兵二萬四千人，出歸化城迎敵。玄燁親自率領中路軍，包括火器營的京畿禁旅，軍力二萬八千人，出獨石口迎敵。表面上中路軍是主力，然而玄燁還是來老招，越走越慢，五月十三日西路軍在莫昭多（今蒙古國烏蘭巴托東南）迎上了噶爾丹。

知道即將會戰的玄燁當天下令回鑾，令領侍衛內大臣馬思喀為平北大將軍領了部分軍隊協助西路軍，自己又先跑了。

還好，費揚古以優勢的軍力把噶爾丹新組成軍、又軍心不穩的二萬大軍殺得大敗，噶爾丹自己僅剩三十餘騎落荒而逃，老婆阿奴被殺於亂軍之中。

噶爾丹這個老婆是哥哥僧格的遺孀，也是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的生母，還是策妄阿拉布坦妻子阿海的姐姐。阿海本是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婚妻，當年噶爾丹搶了侄子的未婚妻，兵敗後被侄子偷襲又被搶回去。有趣的是策妄阿拉布坦搶回老婆，卻沒把親娘弄回去，不知道是阿奴不肯回去，還是策妄阿拉布坦對娘親沒興趣。歷史記載阿奴號阿奴可敦，勇武過人，每次臨陣都盔甲上陣，結果四十幾歲的老女人被不知惜香憐玉的清兵砍死在陣中。

大戰結束後，人在北京城的玄燁令皇長子胤禔去前線犒軍，自己仍不敢親臨前線，但玄燁下令費揚古留在漠北搜尋噶爾丹和他的殘部。戰爭結束四個多月後，玄燁覺得安全無顧慮，也想打落水狗，於是九月二十八日又領兵出張家口，到年底才回駐大同。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玄燁決定再次親征打落水狗，這次祇部署兩路軍力，一路是費揚古的陝甘軍，一路是還留在大同的玄燁御林軍。其實噶爾丹在戰敗後又被侄子打了幾次落水狗，閏三月十三在窮途末路中病死。四月十五玄燁獲知噶爾丹己死，當天下令回鑾，這是玄燁的第三次親征，也是唯一一次沒逃的親征。

噶爾丹的屍骨後來落到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的手裡，玄燁要他送來北京，玄燁把噶爾丹的屍骨掛在北京城的城牆上示眾。

後記

噶爾丹雖死，但準噶爾部策妄阿拉布坦一系仍在雍正、乾隆年間多次叛亂，一直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才徹底被解決。

乾隆下令把戰敗的準部滅族。自然界對失敗者一向是殘酷又無情。

102.10.05初稿，103.11.08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