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週刊 2019.01.11 06:53
【日本女子監獄成老嫗天堂(上)】嘗過監獄的滋味之後她們都想再回去
日本的女性受刑人,平均每5人就有一人超過65歲,隨著高齡者增加,監獄也越來越像照護中心,監獄官不但要管理犯人的藥物,甚至要處理大小便失禁,這也使得多半因「竊盜」入獄的老婦們,出獄後仍不惜再犯,只求回到安穩的監獄養老。
兵庫縣加古川監獄,主要收容在日本關西地區犯罪的受刑人,7年前這裡特別新增了「女子收容區」,是因為日本女性受刑人,過去20年增加了2.5倍,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透過NHK的鏡頭,這裡的受刑人作息首度曝光。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晚上9點就寢,白天時間多在監獄裡的「累犯工廠」作業。工廠如其名號,全都是入獄2次以上受刑人,而且3成是高齡人士。
工廠作業的空檔,每天會有30分鐘的時間,讓受刑人跟監獄官提出自己的請求,以前的受刑人總會說想早點出獄、想換伙食之類的,現在卻變得像是醫院的門診時間。
受刑人:「天還沒亮我就開始覺得很焦慮,如果給我安眠藥就可以睡得著了。」
監獄官:「不行,妳太依賴藥物了。」
高血壓、糖尿病,不少受刑人患有慢性病,為了確保她們好好活著贖罪,監獄官得負責管理受刑人的藥物,照三餐盯著每個人吃藥。
受刑人:「老師,我討厭星期四。」
監獄官:「為什麼呢?」
受刑人:「因為星期四是假釋的時間,昨天我同房就有個人出去了,所以每到星期四我就會很憂鬱。」
超過4成的受刑人患有憂鬱症或身心失調,跟監獄官抱怨的內容,大多是監獄裡的人際關係。在日本,男子監獄會依照罪行、初犯、累犯等分發服刑單位,女子監獄卻因為數量不夠,不分年齡、罪行與刑期,得全部關在一起生活。
受刑人:「我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就受不了,會變得呼吸急促。」
聽著受刑人不斷重複的焦慮與不安,監獄官得充當心理醫生:「來到工廠妳覺得跟這個人合不來,回到房間又跟那個人合不來,日子還是照樣過不是嗎?妳在這裡培養出的適應能力,對妳出獄後會有很大幫助。比如職場不順、被人家罵時,妳可以回想以前在監獄裡發生過的事情,屆時妳就會發現,一般人無法忍受的狀況,變得可以忍耐了,因為妳在監獄生活過。」
照理說,只要嘗過監獄的滋味,出去之後就不會想再回去,卻有48%的女性受刑人,會再犯重返監獄。
從小姐偷到變歐巴桑
61歲的小百合(化名),因為竊盜、侵入民宅等罪名,5度進出監獄,目前假釋中。
「我在超市不是偷食物,幾乎都是偷人家的皮包,因為這是最容易得到錢的方法。說起來很難為情,我從20多歲開始賭博,競輪、賽馬全都賭,最近則是迷上柏青哥。雖然我有工作,但講白了,錢用偷的比較快,就這樣不斷累積,偷的金額也越來越大。」
小百合本來擁有一個普通家庭,但不斷進出監獄的結果,小孩送給別人養,親屬全跟她斷絕關係,正因為出了監獄也是一無所有,成了她偷竊的藉口,據她自己供稱,至今累積偷了超過一億日圓。
「如果還有第6次,以我的年齡可能就得死在監獄裡了吧,但出獄了還是會感到不安,因為每次偷錢時,我都會告訴自己『我可是專業的』,要偷就一定要偷到為止,所以真的已經是病態了,我覺得我是生病了。」
鏡週刊 2019.01.11 06:53
【日本女子監獄成老嫗天堂(中)】是犯人還是社會有病? 監獄官不堪負荷紛紛辭職
究竟是受刑人病態,還是社會生病了,日本監獄高齡化的議題,引起國際媒體Bloomberg的關注,在普立茲中心犯罪報導(Pulitzer Center on Crisis Reporting)和國際婦女媒體基金會(International Women's Media Foundation)的贊助下,去年發表了一篇〈日本監獄成了老嫗的庇護所〉(Japan's Prisons Are a Haven for Elderly Women)的採訪報導。
老婦成竊盜慣犯 只盼回監獄養老
日本的女性受刑人,平均每5人就有一人超過65歲,而且高達9成都是因為「竊盜」入獄。追根究底,跟獨居老人的增加有一定關係。
根據日本官方調查,過去25年,日本的獨居老人增加了6倍,而偷東西被抓到的高齡人士當中,超過半數獨居,其中40%不是沒有家人,就是跟親戚沒有往來。被問到為何偷竊,理由大多都是:當她們遇到困難時,沒有人可以依靠。
山口縣岩國女子監獄的監獄官村中由美(音譯)表示:「她們可能有房子,甚至擁有家庭,但那並不代表她們有個感覺像家的地方可以回去,因為她們覺得不被理解,只被當作是打掃家裡的家政婦。」
尤其,高齡婦女大多是經濟弱勢,65歲以上的獨居女性有一半生活在貧困當中,同樣情況的男性只占29%。
「我先生去年過世,我們沒有小孩,所以我變成孤零零一個人。我去超市本來想買菜,看到牛肉變得很想要,但買下去將是很大的經濟負擔,於是我就用偷的。」高齡的女性受刑人,幾乎都有類似的故事。
隨著越來越多高齡人士入獄,監獄的醫療費用也跟著不斷攀升,2015年日本監獄的醫療費用高達60億日圓(約16.3億台幣),比起10年前增加了80%。有些監獄甚至不得不開始雇用看護人員,來協助高齡受刑人洗澡如廁等生活起居,但到了夜裡,這些工作全落到監獄官頭上。
日本最大規模女子監獄栃木監獄的退休監獄官表示,現在監獄官必須身兼照護人員的角色,包括處理大小便失禁:「她們會覺得很丟臉,把內衣褲藏起來,我得安慰她們『沒關係,把妳的內褲給我,我幫妳洗』。」當照護需求不再是個案而變成常態後,導致1/3的女性監獄官,做不滿3年就辭職了。
2016年,日本政府通過新法,保障高齡受刑人能得到國家提供的社會福利,這也代表獄方必須承擔起照護高齡受刑人的責任。2018年1月,日本最大規模的醫療監獄「東日本成人矯正醫療中心」正式啟用,120名醫療人員、445個床位,還有一個能同時讓30人洗腎的洗腎中心,就是為了因應監獄激增的高齡人口。
或許正因為如此,讓不少高齡受刑人覺得,與其出獄孤身一人,不如留在監獄裡還能得到應有的照護,這也成為她們再犯的藉口,藉此逃避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
鏡週刊 2019.01.11 06:52
【日本女子監獄成老嫗天堂(下)】高齡女受刑人的心聲:我先生很支持我
「我先生很支持我,會定期寫信給我,但我2個兒子非常生我的氣,我的孫子們根本不知道我坐牢,還以為我住院了。」67歲A女士侃侃而談。
A女士/ 67歲
偷衣服,第一次服刑,被判2年3個月。有丈夫、2個兒子跟3個孫子。
「我偷了超過20次,全都是衣服,幾乎都是街頭的打折品,沒一件是貴的。其實我不需要錢,只是因為第一次偷東西沒被抓到,讓我知道原來可以不付錢去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讓我覺得很好玩、很興奮。」
F女士/ 89歲
偷了米、草莓、感冒藥,目前是2度服刑,被判一年半。有一個女兒跟一個孫子。
「我一個人靠著年金生活,本來跟女兒一起住,卻用盡我所有積蓄,去替我那個暴力女婿收爛攤子。」
O女士/ 78歲
偷了機能飲料、咖啡、茶、飯糰跟芒果,第3度入獄,被判一年5個月。有一個女兒跟一個孫子。
「監獄對我來說是一個放鬆且舒適的地方,雖然我在這裡沒有自由,但也沒有任何需要我擔心的事情。這裡可以跟很多人講話,獄方還一天提供三頓營養餐點。」
「我女兒每個月會來探望我一次,她說『我真的一點也不可憐妳,我覺得妳很可悲』,我覺得她說得沒錯。」
K女士/ 74歲
偷可口可樂跟柳橙汁,第3度入獄,有一雙兒女。
「我靠年金過日子,真的過得很幸苦,如果我被釋放,得想辦法每天只用1,000日圓(約280台幣)過日子,說實在外頭已經沒有什麼讓我期待的事情了。」
老頭的話:
女人普遍進入職場後,有了自主的經濟來源,生活上毋需仰賴男人,必然不再委屈自己遷就於傳統家庭,於是不婚不孕,甚或抛夫棄子,造成傳統家庭體系的崩解。
失去家庭的支持,很多女人到了晚年面臨經濟與照顧的困境,這是身為「現代」女性在年輕時必須深思的。不婚者必須有幾個彼此照顧相互扶持的終身密友,已婚者不要輕易脫離家庭;不管已婚不婚在老年以前必須積蓄足夠的養老金。﹙老男人的問題另見拙作:老男人素描﹚108.02.25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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