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關鍵評論 2020/02/03

《飲食中的朝鮮野史》：承載著朝鮮近代傷痛歷史而誕生的「炸醬麵」

作者：宋永心（송영심）

只有韓國才有的中國料理──炸醬麵

炸醬麵這個名字是從中國原有的料理名稱而來的。也就是「把醬炒（炸）過後淋在麵上面一起吃」的意思。但是中國的炸醬麵和韓國的炸醬麵在味道上確實有明顯的差異。在中國山東地區吃的炸醬麵做法是麵煮好之後先用冷水沖洗一下，然後再淋上中國式的醬料一起拌著吃。與此相較之下，韓國的炸醬麵是把帶有甜味且濃稠的醬汁淋在剛煮好的熱騰騰麵條上，然後一起拌著吃。正確要說的話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中國並沒這樣的炸醬麵」。炸醬麵是用依據韓國人口味特別開發的春醬製作而成的，春醬之所以會帶著光澤和甜味，這是因為它將中國醬料甜麵醬的焦糖醬汁與水分混合得恰到好處之故。

炸醬麵的歷史並不是很長，一直到1970年左右，炸醬麵都還只是在入學典禮、畢業典禮或生日時偶爾才會吃的食物。但是炸醬麵誕生的故事背景之中，卻包含著令韓國人惆悵的近代化歷史。現在開始就讓我們來了解一下，炸醬麵登場的時候，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時代背景。

十九世紀在歷經勢道政治的期間，在腐化墮落的政治當中，朝鮮逐漸地失去了自生的能力，後來在興宣大院君掌權後似乎稍微恢復了王權，也填補了原先已經見底的國家財政。然而西方的帝國主義正在一步步地侵襲亞洲，可是當朝卻沒有正確地解讀當時的情勢。在興宣大院君執政的十年之間，一直堅持奉行著鎖國政策，牢牢地關上國家大門，拒絕與其他國家通商往來。

在丙寅洋擾中，法國軍隊登陸江華島擊敗朝鮮軍隊，其後美國與朝鮮發生衝突並且派軍登陸引發了辛未洋擾。在這兩個事件之後，更進一步地加強警戒，在全國各地豎立了「斥和碑」，上面刻著：「洋夷侵犯，非戰則和，主和賣國，戒我萬年子孫。」過去把興宣大院君的外交政策稱為「鎖國政策」，但是為了反映最新的研究，近來的韓國教科書以「通商修交拒否政策」來取代完全封閉意味較為強烈的「鎖國政策」。

在朝鮮緊閉國門的十年裡，世界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可是朝鮮卻依舊沉浸在民族自豪感之中。在這種情況之下，興宣大院君退位，由王妃閔氏（死後追封為明成皇后）的外戚驪興閔氏掌權執政，此時日本挑起了「雲揚號事件」，事後兩國簽訂了「江華島條約」，從此朝鮮被迫開啟了國家大門。

雖然「江華島條約」是朝鮮與外國最早簽訂的近代條約，可是對於國際形勢堪虞的朝鮮而言，是受到日本脅迫而簽下的不平等條約，其內容都是單方面有利於日本的條款。在丙子胡亂之後，清兵擊敗朝鮮，因此朝鮮開始以清朝的藩屬自居，並且自稱為「藩國」，熟知此事的日本在江華島條約的第一款即表明：「朝鮮國自主之邦，保有與日本國平等之權。」由此顯露出其侵占朝鮮的野心。日本在簽訂江華島條約時，已經失去了最起碼的良心底線，在通商章程中採取了零關稅主義，並且要求朝鮮同意日本船舶自由進出朝鮮海域，擁有隨時審其位置深淺的海岸測量權。另外還要求開放三個在政治軍事上最重要的要塞，居住朝鮮的日本人即使犯罪也依然可以適用日本法律，等於要求朝鮮承認其領事裁判權。

利用壬午軍亂讓朝鮮歸屬於己的清朝

朝鮮和日本簽訂近代條約之後打開了朝鮮的門戶，而清朝在歷經了鴉片戰爭（1840）後被西方帝國主義勢力奪走各種權利和租借權，清朝擔心就連自己的附屬國朝鮮也會被日本奪走，因此產生了危機意識。清朝在摸索各種方法的同時，虎視眈眈地等待著時機到來，試圖一舉奪回被日本搶走的先機。此時讓清朝重新坐上宗主國寶座的事件正是在一八八二年發生於朝鮮的壬午軍亂。

由於舊式軍人認為朝廷對新式軍隊別技軍特別重視和優待，因此他們對於這樣的差別待遇感到不滿，進而引發了壬午軍亂。當時朝廷已經拖欠舊式軍人足足十三個月的軍餉。前述提到興宣大院君力行勤儉節約，強力施行各項開源節流的政策，好不容易才得以確保國家財政富足；但是在興宣大院君下臺之後，由閔氏政權執政不過十年的時間，國家財政又再度面臨枯竭的狀態。

究竟造成財政危機的原因是什麼呢？這是因為高宗和王妃閔氏的驕奢淫逸，以及閔氏政權政治腐敗，出賣官職爵位以聚斂錢財之故。依據黃玹所著的《梅泉野錄》記載，喜愛玩樂的高宗在攝政王興宣大院君退位之後，宣告今後他將事事親政，此後「每夜曲宴淫戲，倡優、巫祝、工瞽歌吹媟嫚，殿庭燈燭如晝，達曙不休。」另外王妃閔氏為了替身體孱弱的嫡子祈求健康，要求全國八道的名山準備祭品並舉辦法會。高宗和王妃每天奢侈度日，揮金如土，內需司提供的物資已經不足以應付，因此他們公然地挪用戶曹和宣惠廳的公款，用於自身的享樂上。

另外黃玹在《梅泉野錄》中也曾提到：「明成后，患用絀，遂賣守令，使奎鎬。」意指王妃閔氏因財政不足而命令閔奎鎬賣掉首領位置以換取錢財。據說閔奎鎬認為出賣官職會使當地百姓受到更加沉重的盤剝，因此特意抬高了價格，將首領位置由一萬緡調高到二萬緡，不過首領的位置仍然被搶購一空，買了首領官職的人開始殘酷地苛求百姓，閔奎鎬得知此事之後捶胸頓足，後悔不已。壬午軍亂是在這個事件經過八年之後才發生的動亂，朝鮮的財政連年赤字，所以當時更不可能有多餘的經費去支付給舊式軍人。但是由兩班貴族子弟組成的新式軍人別技軍，不但發放了新式軍服和配備先進武器，而且還享有豐厚的軍餉，因此舊式軍人的心中積怨不斷。

就在這個時候，終於從全羅道來了一艘稅穀船，朝廷決定給已經連續十三個月沒有領到餉米的舊式軍人發放一個月的軍餉。舊式軍人帶著喜悅的心情前往領取，但是作為分發餉米的宣惠廳堂上官閔謙浩貪汙腐敗，不但指示下屬在糧食中摻雜糟糠和砂石，而且分量也不過只有原先的一半。對於此事，炮兵金春永以及柳卜萬等人向庫吏理論並且發生衝突，可是後來朝廷卻將出來抗議的舊式軍人關進監獄，下令處決他們，於是舊式軍人們積怨爆發，引發了暴動。

擔心無法收拾殘局的舊式軍人前往興宣大院君住處請求協助，而試圖干預政事的興宣大院君則準備利用士兵們的反抗情緒奪回政權。舊式軍人依照興宣大院君的指示殺死了閔謙浩和日本教官堀本禮造，為了追究這一切的責任，景福宮內亂成一團，舊式軍人四處搜尋王妃閔氏的蹤影，但是王妃閔氏早已換上宮女的衣服逃到了宮外。

在事態擴大之後，高宗接受了舊式軍人的強硬要求，宣布由興宣大院君重新攝政，在他執政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全面廢除先前實行的開放政策，再度為國門上了一道鎖。然而他並沒有找到下落不明的王妃閔氏，在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宣布閔妃已經死於動亂之中，用空空如也的棺材發布了國喪。

逃到忠州長湖院的王妃閔氏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非常憎恨她的公公，但是只能壓抑著憤怒的情緒。興宣大院君因壬午軍亂而取得政權，但是也只維持三十三天而已，因為清朝派遣多達三千人的大軍遠赴朝鮮平定動亂。自從簽訂江華島條約之後，清朝就一直關注著朝鮮的動態，因此從發生壬午軍亂開始，他們便開始多方地了解事件的背景，最後決定派兵平亂。另外由於日軍為了抗議壬午軍亂，逼迫朝鮮賠償損失，因此帶來了一千五百名軍力並且在濟物浦登陸，於是興宣大院君致函清朝，請求儘快派遣軍隊前來協助。

兩廣總督張樹聲得知情況危急，於是在一八八二年七月十日讓馬建忠先率領二百名清軍趕赴朝鮮，七月十二日所有清軍皆已抵達漢城。第二天中午，清軍代表丁汝昌提督、吳長慶提督以及道員馬建忠前往雲峴宮，告訴興宣大院君清朝不會逮捕他，並邀請他回訪，先讓他先卸下心防。於是根據禮法在當天下午四時左右，大院君為了答禮而來到了清軍的陣營，此時清軍強行將大院君擡上轎子，連夜送往南陽灣的馬山浦，然後直接從當地搭乘清軍的軍艦前往天津。

老頭插嘴：

張樹聲於1879年12月- 1882年4月任兩廣總督，1882年4月時任直隸總督的李鴻章丁憂，奉命署理直隸總督 (1882年4月-1883年7月) ，其原缺 (兩廣總督) 由曾國荃署理。1883年7月李鴻章回任，張樹聲亦回任兩廣總督。1884年11月病逝於廣州任內。奉命出兵朝鮮係其直隸總督任內。這個說山東炸醬麵是冷麵的朝鮮人既不懂中國史，也沒常識，兩廣總督如何出兵朝鮮？

此後清朝開始公然地干預朝鮮的內政，任命清朝推薦的人選作為朝鮮政府的顧問，並且強制朝鮮按照顧問的決定來施行政策。接著清朝對朝鮮施加壓力，在一八八二年農曆八月二十八日，以直隸總督李鴻章和朝鮮奏正使趙寧夏為代表，迫使朝鮮簽定全文八條的「朝中商民水陸貿易章程」。該條約的內容單方面地侵害了朝鮮的主權和利益，無視於國際常識，並且大多是允許清朝在朝鮮享有各種特權的條文。特別是在前文部分稱朝鮮為清國之「屬邦」，明確地表示清國是朝鮮的宗主國。自從與日本簽訂了不平等條約之後，這次又再度與清朝簽署了帶有從屬性質的條款，朝鮮的近代史從此時開始發出了悲鳴，也正式地走上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與華僑足跡一同展開的炸醬麵歷史

另外一方面，在壬午軍亂當時，清朝的吳長慶提督進入朝鮮之時，軍艦上還有四十多名清國商人。當他們在朝鮮登陸之後，韓國華僑的歷史也隨即展開。清朝在干預朝鮮內政的同時，也把他們在西方列強侵略之下遭受的一切依樣畫葫蘆地應用在朝鮮身上，要求將濟物浦的五千坪土地劃為清朝的租借地。之後清朝的人民如潮水般湧入此地，且取得了商業主導權，並與日本商人展開了激烈的競爭。然後他們在韓國最早的西方現代公園，也就是自由公園這裡打造了一座中國城。

從清朝來的中國人都是原先住在濟物浦對面山東半島的居民。他們漂洋過海遠道而來，在濟物浦地區開設商店的同時，也會按照中國本土的口味製作炸醬麵，除了自己吃之外，有的人也會拿來當做小吃生意。在口耳相傳之下，在碼頭工作的中國工人每當想吃中國本土的食物時，他們就會去中國人群居地區的飯館打牙祭。

其中一家叫做「共和春（仁川廣域市中區善隣洞三八・一）」的中華料理店，首度開發出一種與至今吃過的口味截然不同的炸醬麵。中國炸醬麵裡放的春醬，也就是甜麵醬，是一種在麵粉中加入鹽巴發酵而成的甜味醬料。

一九四八年，華僑廚師王松山在共和春的廚房裡把焦糖醬放入甜麵醬當中，開發出一種符合韓國人口味的春醬。再加上這裡並不是使用冰冷的麵條，而是採用現製的手工麵條，剛起鍋的麵條不僅彈性十足，而且熱氣騰騰，淋上醬汁後即可送上桌。

共和春是1908年從山東地區移居來的二十二歲年輕青年于希光所創立的中式餐館，本來的名字叫做「山東會館」，它被公認為是第一家推出炸醬麵的餐廳。

後來在一九一一年一月十五日，由於辛亥革命成功，清朝退出了歷史的舞臺，中華民國就此誕生，因此于希光也懷著喜悅的心情，將原先的山東會館更名為如今的「共和春」。春天是一年的開始，也是新的生命和希望萌芽的季節，所以為了祈願中華民國的永續發展，他才帶著祈願的心情更改了餐廳的名字。特別聘請山東地區的建築師和工匠打造而成的共和春，是一棟典型的中國式中庭型（建築物中間設有庭院）建築。在外部的紅色磚牆上刻有象徵中式餐館的多彩圖案，使用紅磚建造出兩層式的結構，這是一棟外型相當引人注目的建築物。

朝鮮人改建後的「炸醬麵博物館」，原為中國餐廳「共和春」 (前身為山東會館) ，韓國政府登記文化遺產第246號。清末的中式餐館絕不會是這種日式洋樓，朝鮮人對古蹟的維護和平埔台灣人如出一轍

讓中國的炸醬麵更上一層樓，重新誕生為符合韓國人口味的炸醬麵，隨著口耳相傳廣為人知，很快地炸醬麵就成為了家喻戶曉的一道美食。特別是在政府從一九六○到一九七○年代推行麵食獎勵運動後，隨著炸醬麵的普及，其後更成為最受韓國人歡迎的食物之一。而炸醬麵的元祖餐廳共和春也隨之聲名遠播，找上門的遊客絡繹不絕，成為了仁川具代表性的知名景點。但是共和春在進入一九八○年代之後，政府為限制華僑經濟的過度發展而限制華僑的財產權，在這個政策的影響之下，共和春的經營開始走下坡，最後在一九八三年面臨倒閉的局面。不過共和春的建築在生活史及近代建築史方面的價值得到了認可，因此在二○○六年被指定為近代建築文化遺產第二四六號。另外仁川廣域市中區廳於二○一○年購入該建築，並且將其打造成一座韓國最初，而且是其他地區前所未見的「炸醬麵博物館」，該博物館每年大約會吸引二十萬名遊客前來參觀。雖然促使炸醬麵誕生的共和春餐廳已經消失，不過在博物館裡還是可以看到從前製作炸醬麵的廚房，經過修復後如今已原封不動地重現舊時模樣。

如今炸醬麵已經成為每天可以銷售七百萬碗的國民料理。但是我們應該要記住炸醬麵誕生背後那段以近代化為名，實則無情地剝奪了韓國權益的侵略歷史。

老頭的話：

現代朝鮮人的一些說法常讓中國人與日本人無言。

109.02.06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