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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那一場「兵災」,讓福建省東山島銅缽村成為了「寡婦村」,夫妻、母子,從此被人為地分割在海峽兩岸,隔海遙望。直到1987年,台灣當局開放台灣同胞赴大陸探親,從當年12月20日起,當年的「壯丁」們在38年後才陸續回到家鄉。

 

東山「兵災」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這是杜甫詩中「拉壯丁」的情形。當年黃拱成讀到這首詩時,沒有想到詩中所言的情形會活生生地降在自己身上。

 

那一年,是民國38年,黃拱成29歲。從汕頭南華大學畢業後,為了在兵荒馬亂之中求得一個安穩,他回到家鄉福建省東山島銅缽村教書,並娶同村的林美桃為妻。

 

那一年的5月10日凌晨2時,夢中的黃拱成突然被門外響亮的敲鑼聲驚醒,有個聲音在大叫着「集合集合!查戶口了!」

 

黃拱成一家頓時緊張起來。要不要出門呢?黃拱成選擇了閉門躲避。這時,敗退中的國民黨已經包圍了整個銅缽村,此時解放軍已經打到距離東山島咫尺之遙的雲霄縣。國民黨士兵將集合起來的村民用刺刀團團圍住,從中挑出青壯年當壯丁拉走。

 

「士兵還挨家挨戶地搜查,有村民藏在草間裡,刺刀就生生地扎進去,把裡面的人逼出來」,長期致力於整理這段歷史的黃鎮國說。

 

躲在家裡的黃拱成不能倖免,他被強行帶出。一夜之間,當時只有200多戶人家的銅缽村有147人被「拉壯丁」,其中年幼者只有17歲,年長者已有55歲,91人已婚。

 

此時的黃拱國已經有了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孩子正在妻子林美桃的肚子裡。

 

一夜之間,村里剩下的全是老人、婦女和兒童了。「壯丁」們被拉上駛往台灣的兵艦,海邊站滿了呼天搶地的家屬。從廣東逃荒來到銅缽村的吳阿銀哭昏在海邊,手裡還攥着湊給丈夫謝老王的一錢金子。

 

銅缽村從此成了「寡婦村」。

 

遭此橫禍的並不僅僅只有銅缽村。統計數字顯示,從1949年到1950年5月11日,東山島共有3945人被抓兵去台,而當時全島總人口才6萬人。但是,黃鎮國說,只有銅缽村的變故是發生在一夜之間,造成的傷痕也最深。

 

三年後的1953年7月16日,國民黨軍又大舉進攻東山島,這是國共兩軍在大陸的最後一場激戰。「經歷了生離死別『拉壯丁』的東山人冒死支援前線,取得了東山保衛戰的勝利」,黃鎮國說。但是,這次戰鬥又讓93名東山人被抓往台灣。

 

老頭插嘴東山島戰役(中共稱為東山島保衛戰),是美國為對中共施壓,促成韓戰停戰協定的盡速簽訂,中央情報局(CIA)的代理人西方公司(Western Enterprises Inc.)策劃,由金門防衛司令胡璉率一萬多中華民國國軍,對位於福建和廣東二省交界處的東山島發起了突擊騷擾作戰。國軍於1953年7月15日夜自金門出發,16日凌晨4時首波登陸,上午11時後,除了在公雲山(410高地)制高點上的少量解放軍守軍(僅幾十人,重迫擊炮幾乎全毀,已斷水)利用有利地形還在進行小規模的有組織的抵抗之外,國軍已控制東山島的大部分地區。隨著解放軍的迅速增援,以及胡璉認為突擊作戰的任務已經達成下,17日清晨6時柯副指揮官親送撤退命令給陸靜澄軍長,指示部隊利用12時最低潮的時機順勢撤退。臨近中午,解放軍各部隊向國軍發起全面進攻,重新奪回東山島主控權。國軍撤退時遭到解放軍不斷襲擊,損失頗大,至18日凌晨3時才完成撤退任務,撤回金門。10天後,1953年7月27日韓戰停戰協議簽定。東山島戰役是中國民國最後一次以編制部隊反攻大陸,而後戰場形勢逐漸逆轉。1955年1月解放軍轉守為攻,發起一江山島戰役,拿下一江山與大陳。

 

從此,分割海峽兩岸的東山夫妻們開始了漫長的守望。這些「抓壯丁」事件,被稱為「兵災」。

 

「敵偽家屬」

 

一片悲傷籠罩了銅缽村。黃鎮國說,當時銅缽村是「三日不見炊煙」,還有更艱難的日子還等待着「守活寡」的女人們。

 

丈夫謝老王被抓走時,吳阿銀才27歲,養育三個孩子的重擔一下子全壓到她一個人身上。大女兒五歲,二女兒才二歲,還有一個老三,在肚子裡才五個月。

 

老三出生了,是個男孩,這讓劫後餘生的吳阿銀找到了一絲安慰和希望。可是,這孩子卻在出生後18天就不幸夭折。

 

吳阿銀一直哭,幾乎要把眼睛都哭瞎了。從此她變得沉默寡言,只是整天推磨和杵臼,夜夜勞作到天亮。

 

如今吳阿銀用過的這幅石磨和石臼就擺放在「寡婦村」展覽館裡。

 

村民沈錦菊的丈夫也也沒有逃過這場浩劫。在苦等的日子裡,每年的中秋節,沈錦菊都要在飯桌上擺好丈夫的一幅碗筷。

 

家裡少了「頂樑柱」,銅缽村日常的勞作也變了模樣。「寡婦村」地處海島邊緣,歷史上就缺水,戽斗就是村民把池塘里的水戽進田裡灌溉的一種農具。這是重體力勞動,非要兩個人合作不可。兩個人分站池塘兩岸,各自抓住桶繩,把戽桶盪入水中,再一起用力,將桶裡的水提上岸倒進水渠。可是男人被抓走了,「寡婦村」的婦女在無奈之中就發明了「單人戽桶」。她們將一根扁擔牢牢插在對岸,系上繩子代替丈夫,自己執另一端的繩子,咬緊牙關艱難地戽起一桶桶水來。這個時候,她們往往還是身懷六甲或背上背著小孩。

 

村民林金全被抓到台灣後,通過海外親友輾轉給家裡寄來一封家信和十幾元錢,信中說,一定尋機會還鄉團圓。老母親沈阿婆接到信後高興得只掉眼淚,馬上和林金全守寡的嫂子商量,用兒子寄來的錢買了一頭小豬崽,好等兒子回來拜謝天公。

 

一年過去了,小豬長得又肥又壯,可是不見兒子林金全回來,老母親急得到處燒香拜佛。轉眼十多年過去了,小豬已成了老豬,鄉親們都勸說把它宰了,不然太可惜了。「固執」的老母親不肯,非要等兒子回來,直到有一天,老豬在一陣嗷嗷大叫之後,把頭擱在門檻上死了。婆媳倆抱頭大哭,三天不吃不喝。但是沈阿婆沒有罷休,她又買回了一頭小豬繼續飼養。第二隻小豬養到第七年時,沈阿婆去世了,此時的林金全仍未歸來。

 

但是歷史再次給這些鄉親開了個沉重「玩笑」——近四千「壯丁」被拉走,使得東山縣全縣去台家屬佔全縣總人數的1/3,戰後他們卻背上了「敵偽家屬」的「稱號」。他們本是戰爭的受害者,這下卻成了「罪人」,處處受到歧視。時任東山縣委書記的谷文昌冒著政治風險,幾經請示,並在縣委討論決定:改「敵偽家屬」為「兵災家屬」。對他們政治上不歧視,經濟上平等相待,困難戶予以救濟,孤寡老人由鄉村照顧。此舉使得許多去台家屬躲過了政治運動的襲擊。

 

「信使」黃鎮國

 

1999年,位於銅缽村村口的「寡婦村」展覽館建成並開館。現年57歲的黃鎮國是展覽館長。

 

此外,黃鎮國還是銅缽村所屬的康美鎮文化站站長。但在當地,他最為人稱道的還是一支筆連接海峽兩岸鄉親的「信使」角色。

 

「保守估計,我已經代筆800多封家信了」,黃鎮國說。在海峽兩岸還沒有對話的時候,這些幫「寡婦」們寫的家書要寄到台灣可不容易。要先在東南亞的新加坡等地找到鄉親,把信從福建東山寄到東南亞,然後由當地鄉親換上一個新信封,再轉寄到台灣去。

 

黃鎮國說,這種走民間途徑的寄信方式叫做「僑批」。東山是祖國大陸距離台灣最近的地方,東到澎湖列島僅98海裡,到高雄也只有110海裡,但是,通過「僑批」的方式寄信,一封信要多走幾十倍的距離才能到達海峽對岸。

 

「要寫信的人太多了,要把信寫好,就得用心寫」,黃鎮國說。很多時候,找他寫信的鄉親都「排起了隊」。因為他從小即跟隨村里的老私塾先生學習,不但寫得一手好文章,還特別能理解鄉親們的心情。並且,當時人們與海外鄉親的書信往來,還多習慣用文言體裁。

 

對於為寶蘭阿婆代寫「絕筆」的事情,黃鎮國記得很清楚。

 

1950年,寶蘭阿婆的獨生子黃建忠才17歲,就被「拉壯丁」拉去了台灣。

 

寶蘭阿婆在獨生子被抓去台灣20年無音信的情況下,為續香火將本為建忠定親的童養媳改認乾女兒招親入贅。1975年秋天,黃建忠的父親黃阿九老人在不知兒子生死的絕望中去世。

 

1980年冬天的一天,人們看到寶蘭阿婆突然像變了個人,她逢人都說同一句話:「你知道嗎?我那個忠仔坐小龜仔車(轎車)回來啦!不騙你,真的回來啦……」當年年底,寶蘭阿婆一病不起。臨終前,她將黃鎮國喚到病床前。

 

老人要給兒子建忠寫最後一封信:「你告訴忠仔,就說阿媽等囝回來相見面……已經等了30年,等不來……」

 

1987年,海峽開放探親後,當年被「拉壯丁」的人們陸續回到銅缽村,但黃建忠卻遲遲不回。為什麼呢?黃鎮國推測:莫非是因為其父母均已去世,家鄉只剩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黃鎮國又為其妹代筆,把斷絕的聯繫再度連接起來。從兩人的書文往來中,黃鎮國感到,一樣愛寫詩文的黃建忠與家鄉的距離在漸漸拉近。

 

1990年中秋,黃鎮國寫了一篇《中秋寄台宗兄黃建忠》:「歲月無情幾度秋,月圓人缺何時休……世態風雲驚多變,趁峽浪平好行舟」。

 

不久,黃建忠就回鄉探親了。一到村里,他就立刻找到黃鎮國,說:「我是被你那首詩追回來的。」並贈筆一支,上面刻著:「代筆功高」。

 

「壯丁」回家

 

黃拱成說,他在台灣離開部隊後,就一直在台北、台南等地教書,一直等待了39年又11個月,才回到家鄉。在這些日子裡,他一直一個人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裡。

 

如今黃拱成86歲,林美桃81歲,老兩口平靜地生活在銅缽村一個小院子裡。房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老兩口還在後院裡養了許多花草,種了一小片地瓜。

 

在台灣生活了半輩子,黃老先生有些習慣還是一時改不過來。談話時他不斷說起「民國38年」、民國88年」……林阿婆在一旁提醒:「你也不換算一下?」

 

黃拱成在台灣等了39年又11個月,終於回家與妻子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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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往事,黃老先生已不願做太多追憶,只是想起當年的情景,依舊難以釋懷:「(那些潰兵)比土匪還厲害。」

 

1987年,台灣老兵上街遊行、請願,要求台灣當局開放回大陸探親。其中一名老兵胸前的牌子上寫著兩個字「想家」。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寫?老兵回答,「我離家快40年了,我不願死在外面,我想回家!」

 

1987年11月,台灣當局決定開放台灣同胞赴大陸探親,受到大陸方面的歡迎,長達38年之久的兩岸同胞隔絕狀態終於被打破。同年12月10日,銅缽村迎來了歷史性的一幕。這一天,8名當年的「壯丁」回到了家鄉。在此之前的1984年,黃文克老人就輾轉多處回到了銅缽村老家,成了村里首個離台回鄉者。

 

黃文克回家後說:「那些年我想家想得都快要發瘋了」,並說自己之所以能回家,都是老伴的功勞。這句話在當時感動了許多人,他老伴林素蘭則說:「啥功勞不功勞的,我一心只是想,文克總有一天會回來。我能把兒女拉扯大,把家養好,他回來就更有福氣了」。

 

到1993年時,銅缽村去臺鄉親已有97人回鄉探親,其中9人獲准定居家鄉。

 

有的當日一別,即成永別。

 

1984年,在台的吳三成從親友處得知銅缽村的妻子依然健在,而且在家苦等著他,他高興又激動,決意早日歸鄉。然而就在當年年底,他不幸被石頭砸傷,含恨在台去世。臨終前,他向一位老鄉交代說,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帶回家鄉。當在銅缽村等來丈夫的骨灰時,老阿婆潘多治天天都要到墳前大哭一番。

 

林實座的妻子玉花在等待中不幸溺水身亡,其子擔心父親受不了打擊,一直瞞著這件事。1990年春天,70歲的林實座終於在同鄉的幫助下回到了家鄉,進門就喊著妻子的名字,但沒人答應。當他得知實情,頓時癱倒在地……

 

如今在銅缽村,團聚後並依然健在的老夫妻一共有兩對,他們就是本文開頭提到的黃拱成、林美桃以及謝老王、吳阿銀。

 

「一家兩制」

 

黃鎮國說,除了落葉歸根和一別成永別,在銅缽村的夫妻團聚中,還有第三種情況,那就是「一夫兩妻」。

 

黃鎮國把這稱為家庭上的「一國兩制」。

 

林秀春阿婆在幾十年後再次看到當年被「拉壯丁」的丈夫阿和時,他是帶了一名台灣太太「郭太太」回鄉探親的。

 

「我是無情郎……」在分別後再次聯繫上後第一封信中,他向林秀春寫道:「我也在盼,一年、三年、五年……慢慢地,我失望了,這無邊無盡地等待何時有個盡頭呢?」

 

林招玉則從銅缽村去了台灣與丈夫黃韻奇團聚。臨行前,她對前來送行的親友說:「我為丈夫守了40年活寡,今天總算熬到頭了。」

 

此時的黃韻奇在台灣已經有了一個太太,姓朱,並育有兩男兩女。但是,請林招玉到台灣卻是朱太太的主意,她倆平日在家以「小姨、大婆」互稱。

 

黃鎮國說,按照東山縣不成文的規定,對於在台灣已有新家室的去台人員,原則上就不准其回鄉定居了。

 

如今,「寡婦村」已經漸成歷史,當年的91位「活寡婦」,依然健在的只剩下18人。

 

有些參觀過展覽館的人,會留下題詞。曾有一位將軍也來參觀,黃鎮國請他題詞,將軍不提筆,只是說了四個字:「這是內戰。」

 

銅缽村本村人則不喜歡別人叫「寡婦村」這個名字。但是參觀過「寡婦村」展覽館的許多人都會告訴館長黃鎮國,這段歷史是不能忘卻的。

 

展覽館裡還有去台人員蔡波的一些古體詩。他在寄居孤島的四十多年裡,寫出了300多首詩歌。其中一篇是《一剪梅?悲身後》:「生於閩南歿於台,陰陽分開,杜鵑聲哀。誰哭孤魂一癡獄,此情難移,誰奠墓台?」

 

以上摘自 頭條匯 2022年03月21日 09:19 HK

東山島銅缽村:海峽邊的「寡婦村」

作者/ 何書彬

 

        ※  ※  ※  ※

 

94歲的阿婆梅花,眼裡總像蒙著一層霧。她說,「老安」(閩南語,意為年老的丈夫)謝成桂被抓去台灣後,想他,夜夜哭,眼睛哭壞了。

 

她是福建漳州市東山縣銅缽村里,仍健在的兩位「兵災寡婦」之一。

 

1950年5月12日,國民黨敗退台灣時強抓壯丁,僅有200戶人家的銅砵村一夜之間被擄走147名青壯年,其中91人已婚,致使91名年輕婦女被迫與丈夫離散,一夜之間銅砵村成了「寡婦村」。

 

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兩岸通信、通航的恢復,大多數在世的「壯丁」,輾轉將書信寄回家中,有條件的,自己費盡周折回到了曾經的村莊。

 

當年被強行征去了台灣的老兵,許多以為再也回不來,便在台灣結婚生子。即便暮年時終於能夠回鄉,也已經和結髮妻子錯過了一輩子。

 

今天的銅缽村里,有許多蓋得漂亮的洋樓。村里人說,從蓋的樓就能看出這家是不是「台灣戶」。大半輩子流落在海峽另一端的老兵,哪怕自己節衣縮食,許多也會盡力給家鄉的妻子、親人經濟上的接濟和補償。

 

歲月流逝,更小的孫輩幾乎不再有歷史負擔,探親也不再需要幾經輾轉。只是,梅花阿婆的眼睛,永遠蒙上了一層霧。

 

獨自拉扯兒子長大的銅缽村寡婦 34年後才等到再見丈夫一面

 

梅花很瘦,因為「吃老倒縮」(閩南方言,意為年紀大了身體縮小),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老人拄著拐杖,不是因為腿腳不靈光,而是由於眼睛看不清,得藉助拐杖探路。

 

因為接受過不少採訪,每當有人告訴梅花,「有記者來看你了」,她就從牌桌前抽身,邁著還算穩健的步伐跨過老宅的門檻,熱情地挽過記者的手,請記者坐在門口葡萄藤架下面的老式紅木椅子上。

 

梅花阿婆 (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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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好政府,讓我們有今天的好生活。」只要有記者過來,老人就會不斷重複這句話。

 

的確,在艱難度過了一個人掙錢養家、拉扯兒子、「一天只能吃兩頓飯」的十幾年,也不會再有更艱難的時日了。

 

梅花阿婆與謝成桂的兒子謝欽松,成年後在鎮上開了一家滷肉飯店。實際上,由於父親的驟然離鄉、失去音信,謝欽松童年窮困。他和姐姐都沒有上過學,不識字。母親梅花曾在無數夜裡,抱著他「對著牆哭到流不出眼淚」。

 

謝欽松記憶中,村裡的朋友有許多跟他有著相似的家庭父親或者兄長,「被趕上船」後就消失,不曾參與他們的成長。

 

少年時,他不會主動與別人說與父親相關的事。那時,村里跟他家境相仿的朋友也不願提,「人都回不來了,說有什麼用。」

 

不曾存在於謝欽松記憶中的父親謝成桂,卻在1984年突然回來了。

 

謝欽松在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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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秋夜,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的謝成桂,成了這個殘缺了34年的家庭最大的驚喜。而那一年,梅花已經60歲,謝欽松也已經結婚生子。

 

梅花阿婆還記得,那天他們一夜未合眼,擁抱、哭泣、訴說著半個甲子各自的境遇。

 

梅花阿婆這才知道,丈夫在台灣,已經有了新的家庭。謝成桂告訴她,在台灣娶的妻子,是他逃離部隊後走投無路,收留他的「恩人」。梅花阿婆心裡不是滋味,卻也不忍苛責,甚至,對那位台灣的「妹妹」,生出幾分感激。

 

天未亮,謝成桂卻不得不放下艱難重逢的髮妻、兒孫,離開銅缽村,再輾轉回到台灣。

 

儘管重逢短暫,卻已經是謝家乃至整個村子破天荒的喜事。梅花和兒子放了一夜的鞭炮,送走謝成桂後,又辦了兒子娶媳婦都沒有過的隆重祭天儀式。

 

謝成桂的歸鄉「試水」,給村里當年被抓了壯丁的其他家庭極大希望。

 

1987年台灣開放台胞來大陸探親後,謝成桂回鄉更勤了。但他依然不走「合法途徑」。謝欽松回憶,父親來得最勤的時候,是回鄉「搞房地產」那一段時間——謝成桂在台北已經算是成功的房地產商人,便想著把在台灣發家致富的經驗用到家鄉。

 

曾經重金買下的一塊土地,現在成了所在鎮子上的地標——一個公園。

 

不管怎麼說,謝成桂讓謝家成了村子裡有名的、富裕的「台灣戶」。

 

謝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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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老人能相見算幸運的。丈夫有了新家庭,破鏡也難重圓

 

由於在台北還有家庭,謝成桂每次回到銅缽村,從未完整地住過一個月。但修建祠堂、清明祭掃,他一次沒落下。

 

有一年,謝成桂帶了台灣妻子回銅缽村。沒有想像中的尷尬和無言,照樣是放了鞭炮、祭天拜祖先。

 

梅花阿婆說,「她拉著我的手,叫我阿姊。」

 

東山縣老年辦主任王添發由於工作原因,經常去探望孤寡老人。對於因「兵災」守寡的婦女,他覺得梅花阿婆已經算是下半輩子較為幸運的了。至少兩岸的老人都長壽,活到了能夠再次相見的時候,看到子孫滿堂。

 

東山縣「寡婦村」展覽館館長黃鎮國,曾經幫多位「寡婦」代筆寫信寄往台灣,對於「兵災寡婦」這個群體,雖是局外人卻有深切的了解。

 

他總結道,在「兵災」中失去丈夫的老人,無非有三種結局,一種是最幸運的,就是丈夫偷跑回來,從此一家團圓,但太少了。

 

還有一種,就是政策允許了,可以回家了,但雙方有一方或者兩個人都已經去世,至死沒能見面。

 

比較普遍的是梅花阿婆這樣的情況,雖然能夠再見,但丈夫在台灣有了新的家庭,說是團聚,終也是破鏡難圓。

 

30多年不改地址 就怕丈夫歸來找不到

 

東山縣樟塘鎮下湖村的朱賽珍,則是另一種情況。

 

朱賽珍的丈夫林添龍被帶走時,他們剛結婚三天。林添龍家中兄弟三個,他排行老大。

 

當年來征壯丁時,他讓兩個弟弟一人躲甘蔗垛里,一人在閣樓里藏好,自己卻被帶走。

 

保全了弟弟,剛過門三天的妻子卻開始了「守活寡」的一生。

 

林添龍的三弟,擔心朱賽珍晚年無依靠,先後從親戚家裡抱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嬰兒,讓朱賽珍撫養。

 

同樣是34年。只是,銅缽村的梅花,與丈夫分別34年後,丈夫活生生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但朱賽珍守寡34年後,只盼來了第一封信。

 

說來難以置信。1983年,林添龍的老母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三弟林添池的兒子林少宗,當時十五六歲的年紀,路過村口的小賣店時,無意發現了一個寫著大伯名字的信封。

 

林少宗還記得,那個信封已經被人拆過,但信還在。他文化程度不高,只能看個大概,但他確定,這封信是大伯林添龍寫給他們家的,甚至,信中還說,有500美元很快匯到家裡。

 

輾轉寄回大陸的家書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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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宗興高采烈跑回家,伏在已經呼吸微弱的阿嬤耳邊,告訴她,大伯還活著。

 

全家人迅速匯合在老人病榻前,拿著林少宗帶回來的信,反反覆覆地看,所有人喜極而泣。

 

本來被村子裡的赤腳醫生宣告已經病危的林添龍母親,得知大兒子還活著,竟然甦醒過來並精神大好。

 

又過了三年,林添龍母親去世。她還是未能等到兒子歸來。

 

林添龍直到1988年,才第一次回到家。期間,妻子朱賽珍堅持不搬家,因為擔心丈夫回來,找不到她。

 

自從恢復通信後,林添龍多次寄回家書並附上美元,從幾百到幾千不等,養子女、兄弟、侄兒,人人有份。他囑咐家人,一定要把錢留著給孫輩念書。

 

林添龍在信中勉勵兄弟、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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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出乎家裡人意料的是,林添龍在台灣並未娶妻。

 

家人、鄉親都勸他回鄉,和髮妻好好安度晚年。但他拒絕了。

 

林添龍在退伍後,在高雄醫院當護工。退伍老兵的補貼加公立醫院工作人員的編制,加上年事已高,林添龍打消了回鄉的念頭。

 

林添龍隻身在高雄,撐起了大家庭的生計和名譽。村子裡修祠堂,他特地寄來了一千美元和三萬新台幣,是族人中捐獻第二多的。

 

家人都以為,他在台灣過得很好。

 

直到2000年後,養子帶著孫女到高雄看望父親,才發現,林添龍一直住在一個不足十平方米的簡陋宿舍中。屋內的電器不超過三樣。而林添龍日常的三餐,就是在醫院裡,用開水就著饅頭吃。

 

孫女林淑敏離開爺爺在台灣的陋室時,終於沒忍住掉下了眼淚。「爺爺幾乎把一輩子的錢都寄回大陸,自己連電視櫃、衣櫃都捨不得買。」

 

那時候,大陸的經濟已經飛速發展。但林添龍也不願意回鄉了。晚年身體多病,他不願意連累子孫。更何況,髮妻朱賽珍,也於1990年去世了。

 

朱賽珍,是眾多「兵災寡婦」里比較特殊又平常的一個存在。林添龍在台灣未娶,曾讓她悲喜交加。而最終與丈夫見的那一面,已經是她生命倒計時的第三年。

 

福建沿海的村落,幾乎都有「兵災寡婦」的悲情故事。但是就像銅缽村忌諱被稱作「寡婦村」一樣,後人不大願意提及這段歷史了。

 

以上轉載自 每日頭條 2018-10-12

「寡婦村」最後的「兵災寡婦」



百度百科 / 銅缽村

 

銅缽村是福建省東山縣康美鎮下轄村。又名寡婦村,是該省最南端東山島的一個獨特的新文化村。歷代隸屬銅陵(城關),20世紀80年代劃歸康美鎮。寡婦村是一個不幸的歷史印記。1950年5月12日,潰退東山島的國民黨軍隊逃往台灣之際實施了擴充兵源的抓壯丁。那一天晚上,僅有200來個男丁的銅缽村被擄走147名,其中已婚者91人。從這一天開始,銅缽村便成為遠近聞名的寡婦村銅缽村這個名字經常和台灣聯繫在一起。

 

東山島地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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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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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缽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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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缽村,地處福建省東山縣康美鎮東南部,總面積約1平方公里,其中耕地面積2000畝,山林面積625畝。目前包括城內、後厝、東巷、後宅等四個自然村,轄個18村民小組,800多户,3250人,是一個農業種植與漁業養殖並舉的農業村,也是聞名海內外的寡婦村。 轄區內有東嘉公司、新加城商業城、口岸園區、台灣新村、藝術館、國家級帆板訓練基地等內外資項目,自然、人文景觀有苦萊寺、510抓兵遺址、懷鄉亭、古榕樹、寡婦村展覽館等。

 

村名由來

 

明朝年間,有姓謝和姓黃的兩個表兄弟從詔安輾轉來到東山島(時稱銅山),他們看到島上環境和氣候都適宜居住,而且有山有海,謀生較容易,便選擇在一塊靠近海邊的福地居住了下來。黃姓兄弟選擇在東南方墾荒種地,以後在此娶妻生子,造房屋建村莊,名為後宅。姓謝的兄弟則選擇在西南方居住,因西南方一片平坦的土地上有一凸起的小山丘,形似覆蓋着的是用銅鑄造的器物,故把村莊取名「銅,取其固若金湯的意思,以後銅缽謝氏果然人丁興旺,村莊漸成規模。

 

銅缽村與台灣的歷史淵源

 

明朝末年,鄭成功據廈門、金門、銅山(東山)等地抗擊清軍,後揮師東征,驅逐荷軍,收復台灣。銅缽村數十名子弟隨鄭軍前往,臨行前,隨軍眾人把銅缽村的保護神,供奉在銅缽媽廟的陳元光第二女兒柔懿夫人陳懷玉的神像帶在船上保佑出征平安。據傳説,鄭軍船隊途經澎湖時,遭遇荷蘭軍炮火阻截,幸得柔懿夫人陳懷玉顯身助戰,使得鄭軍大勝,船隊順利抵達台灣。鄭成功收復台灣後,銅缽村子弟多人留居台灣,並把柔懿夫人陳懷玉的香火奉祀台灣,開創了台灣的「玉二媽祖」信仰。現台灣台南、台北、嘉義、台中、基隆等地有「玉二媽祖」廟12座,信眾數十萬人。2006年10月,經過10多年調查考證,確認東山銅缽媽廟是台灣所有「玉二媽祖」的祖廟後,台灣「玉二媽祖」總廟「山上天后宮」尋根謁祖團一行12人抵達東山銅缽媽廟,舉行認祖祭祖儀式。至2008年12月,已有4批台灣「玉二媽祖」朝聖團來到東山銅缽媽廟尋根祭祖。

 

鄭成功將收復台灣時,駐守銅山的鄭軍部將、銅缽村人謝博古奉命隨軍東征。臨行前,謝博古前往銅山(現銅陵鎮)九仙山清元宮求得哪吒三太子香火護身。台灣收復後,謝博古感念哪吒三太子護佑之恩,將護身香火留在高雄建廟奉祀,逐漸傳播全台灣。台灣島有哪吒三太子廟200多座,其中多座和銅山清元宮有傳播關係。上世紀90年代,台灣宜蘭礁溪協天廟監事吳謀智受台灣島內哪吒信眾委託,曾專程到東山來尋根。

 

清朝年間,銅缽村也有多人遷居台灣。據銅缽村族譜等資料記載,銅缽謝氏宗親謝茅友早年隨軍戍守澎湖,退役後留居當地,死後屍骨未能還鄉,直至乾隆年間,他的遺骸才由銅缽鄉親遷回故鄉安葬。

 

1673年(康熙十九年),有謝光玉等人遷居台灣。謝光玉育有二子,次子謝建雍,名紹周,俗名「虎魚佬」,1733年(雍正十一年)中三甲進士,曾任陝西省鳳翔知縣、台灣安平協台,誥封「武功將軍」;謝建雍曾移居銅山(今東山縣銅陵鎮),後又返回台灣居住,他的第六世孫,就是台灣民進黨「四大天王」之一的謝長廷。

 

老頭插嘴:綠色台獨政客大多是冒籍的平埔台灣人,其宣稱的「祖籍」並不可信。

 

1836年(道光十六年),戍台東山班兵在澎湖修建銅山館,並置有銅缽伙房。

 

同治年間,銅缽「敦本堂」謝氏十一世謝愈昌攜妻林氏(諡勤慈)、陳氏(諡恭儉)及兒子謝哈、謝誠、謝玉、謝改、謝引,孫子謝晏、謝勤、謝敖、謝雙宴、謝水杏、謝如意、謝菩發等三代人一起移居台灣,在台中開居「九張犁村」。

 

1887年(光緒十三年),有旅居台灣的銅缽謝氏宗親多人乘船回銅山祭祖。東山和台灣兩地都成立了「謝氏研究會」,經常進行交流,以此聯絡兩地謝氏宗親的感情。

 

寡婦村展覽館

 

在銅缽村的北面,有一座寡婦村展覽館,裏面展示着50多年前被無辜地捲進這場世所罕見的人間悲劇的人物姓名、圖片、實物和文字資料,來自世界各地的參觀者,包括許多來自台灣的同胞,在觀看過展覽後,每個人都發出一聲感嘆:像這樣的人間悲劇,不能再重演了。歷經波折,海峽兩岸終於基本實現「三通」,兩岸人心都盼望和平共贏,只要海峽兩岸人民共同努力,堅決反對台獨,維護兩岸和平新局面,銅缽村和台灣的關係,一定能續寫新的篇章。

 

1996年4月16日,原國家計劃委員會主任郝建秀探訪銅缽村。她建議,銅缽村每一位「寡婦」都有一個不幸的故事。把這些故事彙編起來,讓人們記住這段不幸的歷史。1999年8月7日,佔地1.2萬平方米、建築面積2200平方米、總投資450萬元的「寡婦村」展覽館開館。原中宣部副部長、著名詩人賀敬之為展覽館題寫了館名。

 

展館大廳正中,黑色花崗岩製作的「這場悲劇還在延續」的警句振聾發聵,兩側「抓丁」與「相聚」的牆雕扣人心絃。登上二樓主廳和三樓資料室,「人間浩劫」、「曠世悲歌」和「海峽曙光」等大量珍貴歷史照片和實物,再現了半個世紀前那一場發生在一個小村裏的駭人聽聞的人倫大浩劫;「老兵」返鄉「相見時難別亦難」的展示,彰顯了人心思一統、親情根情割不斷的歷史潮流不可阻擋……

 

一樓是序廳,序廳的正中央是黑色花崗岩石製作的前言台,上面雕刻着寡婦村展覽館的序言:一場人間浩劫,製造了「寡婦村」的悲劇典型。這是世上罕見的感情重創,深深烙進了幾代人的心靈。二樓是主展廳,共分為「人間浩劫」「曠世悲歌」 「海峽曙光」三大部分,主要是用歷史照片、實物、模型、配以聲光效果,展示銅缽村半個世紀的滄桑鉅變。 三樓是影視廳,有小型座談會設備,設置34英寸彩電和播放設備,可觀看有關「寡婦村」的電視電影錄像,如中央電視台新聞調查專題片《寡婦村走過從前》 、《影視中的東山》等,加深人們對「寡婦村」的理解。

 

 

特別澄清

 

台灣著名小吃東山鴨頭,始於1970年代,起源自當時的臺南縣東山鄉(現為臺南市東山區),與福建東山島無關,也與宜蘭冬山鄉無關。

 

111.03.21彙整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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