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唐棉的花與果104.02.13攝於東湖內溝溪樂康步道

日前在臉書上看到有人推崇陶淵明（約365-427）淡泊寧靜的境界，讓老頭不禁啞然失笑，世上無知的庸人何其多！

陶氏名潛，淵明是他的字，後人誤以字為名。陶氏四十二歲那年因官場困頓，遂以「不為五斗米折腰」為由辭官，從此隱居山林，逸然自樂。後人祇看表相，推崇他的淡泊，然者陶氏的田產、官職全來自祖上餘蔭，他的淡泊卻讓他的子孫從此沒落，甚至潦倒無以為生，是非曲直實在值得深究。

事情得從陶潛的曾祖父陶侃說起。

陶侃（259-334），兩晉江西鄱陽郡梟陽縣人（今都昌縣），出身微寒，早年以小吏入仕，中年以戰功一路升遷，晚年以後長期擔任荊、江兩州刺史並都督長江中上游八州軍事，手握重兵，位列三公。這在講究出身、世族壟斷朝廷高位的東晉，是個少數的特例。

陶侃出生於三國末期，父親陶丹早亡，母親湛氏是陶丹的小妾，陶丹死後母子就被趕出家門。史載陶侃青少年時期，全靠母親紡織來維持兩人的生計（陶母事另見拙文：中國四大賢母陶湛氏的故事）。東吳亡後，母子輾轉遷居江西。成年後，陶侃以鄉里小吏起步，初任尋陽縣「魚梁吏」（鄉鎮長），後任盧江郡督郵（市級督察），代理樅陽縣令（樅音如充，樅陽縣在今安徽）；再升盧江郡主簿（市主秘，次於市長、副市長的三把手）。後盧江太守張夔舉薦陶侃為孝廉，至首都洛陽任郎中，但因出身之故並不受重視。轉任伏波將軍孫秀的舍人（食客、隨員），不久回鄉擔任武岡縣令（武岡縣在今湖南西南）和廬江郡的小中正（人事評選官）。四十歲以前，陶侃一直是個風塵小吏、宦海浮沈。

陶侃的發跡開始在西晉惠帝太安二年（303），這時他已四十五歲。當時荊州義陽蠻酋張昌叛亂，朝廷派寧朔將軍劉弘為南蠻校尉兼荊州刺史使持節，進討張昌。劉弘未到任先派陶侃為南蠻長史，令他剿亂。陶侃進兵襄陽，爾後南下竟陵（今湖北天門市）大破張昌軍，次年剿平亂事，戰後陶侃以軍功得到東鄉侯的虛銜。

永興二年（305）十二月，右將軍陳敏叛於歷陽，驅逐揚州刺史劉儀。劉弘推舉陶侃為江夏太守加鷹揚將軍，幾經騰折陶侃平定亂事，但寒門出身的陶侃事後卻因功高見妒，遂藉母喪辭職。不過從此陶侃的軍事專長也漸為朝廷所知。爾後歷經八王之亂、五胡亂華、晉室南遷，紛擾之際陶侃之材終未能被埋沒，但一直是中下級的軍官，捨命為人作嫁。

永嘉五年（311），荊湘流民擁杜弢造反。陶侃因平亂，受封寧遠將軍、南蠻校尉、荊州刺史使持節，領西陽、江夏、武昌各郡，至此終成方面大員，這時他已五十三歲。而後陶侃之才受到東晉開國元勛王敦、王導兄弟的賞識與顧忌。陶侃歷經數年血戰，但功越高疑越重，後來王敦拔掉陶侃荊州的地盤，改派他擔任當時仍是一片蠻荒的廣州剌史，陶侃到廣州又是一番血戰，因功兼任交州剌史。

東晉元帝永昌元年（322），王敦因受不了晉元帝的猜疑以清君側為名舉兵叛亂，朝廷加陶侃領江州刺史，後改湘州剌史以為籠絡。然而後來王敦攻破建康執掌朝政，又將陶侃改回原職廣州剌史，但加了個散騎常侍的虛銜。此時交州又發生亂事，陶侃平亂後又得兼領交州刺史，進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太寧二年（324），王敦病死，陶侃因此升任都督荊、雍、益、梁州諸軍事，本職荊州剌史加領護南蠻校尉、征西大將軍，幾乎取得王敦在世時的地盤與地位。此時陶侃已六十六歲。

咸和二年（327）十月，太后之兄庾亮執掌朝政，明升暗降徵召小軍閥蘇峻為大司農，蘇峻拒不受命，起兵反抗。次年蘇峻攻陷建康，執掌朝政。此役陶侃次子陶瞻為蘇峻所殺（長子陶洪早卒）。其後陶侃參與平亂，亂平後，陶侃因功而升為侍中（文職，虛銜）、太尉（武職，虛銜）、都督交、廣、寧、荊、益、雍、梁七州軍事，封長沙郡公，仍駐荊州。爾後七年陶侃一直手握重兵鎮守荊州，直到咸和九年（334）陶侃病重告老，返鄉途中病逝於樊溪舟中，享壽七十六。

陶侃中年以後由文轉武，終成大帥級的人物，自然妻妾成群。《晉書·陶侃傳》記載陶大帥「媵妾數十，家僮千餘，奇巧寶貨，富於天府。」陶侃一生共有十七個兒子（女兒人數史未載）。但因其自寒門堀起，為世族所忌，死後子孫為當道所抑，故東晉一朝陶家再也沒出現有名的人物，直到陶淵明。

陶侃生陶茂（最高官階武昌太守），陶茂生陶逸（最高官階安成太守）。陶淵明是陶逸的兒子，名潛，字淵明，算起來他是陶侃的曾孫。陶家到陶潛一代雖仍是士族，但已沒落。陶逸早逝，陶淵明和當年的陶侃的處境沒兩樣，但家境絕對比陶侃當年好。史載陶潛自幼勤於讀書，諸子百家都有涉獵，成年後進入仕途，和當年陶侃也差不多。但比陶侃好，他沒從吏職出身，初任江州祭酒（郡守或剌史的屬僚），鎮軍參軍，建威參軍及彭澤縣令等職，晉安帝義熙二年（406），陶潛在彭澤縣令任內以一句流傳後世的名言「不為五斗米折腰」為由辭官，這年陶潛四十二歲，而後優遊山林讀書寫作，直到劉宋文帝元嘉四年（427）病故，享壽六十三。

陶潛生了五個兒子陶儼、陶俟、陶份、陶佚、陶佟（女兒數人，史未載）。陶潛曾於《責子詩》中感嘆：「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齡，但念梨與栗。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相較陶侃與陶潛兩人的人生際遇，妳覺得如何？

人各有志，但陶侃封妻蔭子，陶潛死後子孫零落。

陶侃早年為了做個小官可是低聲下氣，逢迎巴結不遣遺力。六十幾歲被貶為廣州剌史，每天還興沖沖的把磚頭搬進搬出，期待有朝一日復出。陶潛四十二歲就講出「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名言，格調是很清高，但可以確定陶淵明絕對不是一個能「忍」的人，也不是個能為子孫著想的人。

人生一世，不要對不起自己，但也不能對不起子孫。

妳說不是嗎？

爽報　2016年10月04日 

課本只說陶淵明不折腰　你不知他活活餓死兒

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清高之餘不為五斗米折腰！這樣的故事，不少人應該都有印象，在課本中讀過，但你知道，陶淵明其實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如賒帳喝酒，兒子活活餓死！

《商業周刊》近來一篇文章（105.09.30國文課本沒告訴你的事），就要告訴你這國文課本的「扁平」之處。文章批評「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清高之餘不為五斗米折腰，另一面卻是賒帳喝酒，兒子活活餓死。」、「國文課本向來不把文本分析當作重點，而是強調作者生平研究，卻又刻意忽略陶淵明的陰暗面，最終交到學生手上的僅有『清高』的姿態。」

文章反問「我們寧願教材內容是扁平的嗎？寧願價值觀是狹隘的？與其讓學生抬頭看見外面，不如讓他們低頭只看課本，如此更安分守己？」、「看見朱自清的〈背影〉談論的不只是父愛，更多時候是談論示愛的困難，看見《世說新語》中的〈王子猷訪友〉不只是屁孩夜遊一事無成到天亮摸摸屁股返家，而是歷經人與自然的互動。」

老頭插嘴：

朱自清的「背影」其實是篇無恥的謊話與笑話（詳見拙作：談梁實秋與朱自清的婚姻，並論背影的真相、朱自清的匆匆：再論朱自清、朱自清的「女人」與「白馬湖」）。虛偽的社會一切泛道德化，不但不肯告訴人們真相，甚至還縱容謊言橫行，不管是陶淵明，還是朱自清，揭穿了他們的真面目，其實祇是兩個自私自利的小人。陶淵明是好吃懶做還要假清高，朱自清為了錢和父親撕破臉，卻還寫得出來「背影」那種文章，明顯極度不孝的他卻透過文章誤導讀者以為他很孝順，真相實在令人齒冷。

104.04.11初稿，104.04.15改寫，105.10.19增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