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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與原配程季淑攝於1926

 

不經意在網上看到有人提到梁實秋先生(1903-1987)的一句話。他說:

 

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很有意思的一段話,梁先生訴出他對朋友的熱忱,和不願面對分手的心態。

 

退休後,為了省錢和寵物們做運動已不再上旅館,寵物們都是自己來我家。慰安結束,如果沒被搞死,我會送她們到捷運站,依依不捨的分手。我的作為剛好和梁先生相反。

 

梁先生是民初著名的文人,清華畢業,留學哈佛,取得哲學博士學位。據說他也是華人世界裡莎士比亞的權威。梁先生的文筆很好,他的雅舍小品相當膾炙人口,與我同齡的人想必都曾看過他的作品。

 

官宦世家出身的梁先生算是晚婚,19272月才娶籍貫安徽的程季淑,時年二十五歲,留學歸國一年。當時已是國內多所大學的教授、系主任和圖書館館長。婚後夫妻兩人育有三女一子。1973年夫妻二人赴西雅圖探親,程氏不幸意外去世,當時梁先生悲痛不已,寫下《槐園夢憶》表達他的哀痛與追思。

 

追思之文言猶在耳,隔年梁先生即陷入與資深名女人韓菁清女士的熱戀,當時他已高齡七十二,韓女士虛四十四。兩人於隔年結婚,當時引發社會頗多議論。然者,世間男女的情愛世界,他人實在無權置啄,何況梁先生是妻死再娶,並非婚外情。他早年那句「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其實已流露出些許味道。

 

梁先生的續弦夫人韓菁清女士(1931-1994)是個有意思的人,她原籍湖北黃陂,出生於江西,生父韓惠安人稱韓四爺,是個縱橫黑白兩道的鹽商,民初曾是漢口商會會長,人稱漢口杜月笙,事業做大了也當過湖北參議會的議長。生母楊小姐是韓四爺難以算計是第幾房的小妾,不容於大婦被包養在江西盧山。然而楊小姐生下韓女士不久,趁韓四爺沒注意竟潛逃無蹤,讓韓女士度過一個沒有母親的童年。韓女士十幾歲就在上海出道,成為影星與歌星。1974年梁實秋喪偶不久,據傳是自號「湖北才女」的韓女士主動致函梁實秋,從此魚雁往返,沒多久老男人就淪陷。有趣的是三十年後,小女人翁帆也是以這一手抓到一個享有盛名的老男人。(詳見拙作:老男人與少婦:楊振寧的故事)

 

韓女士早年曾有一段婚姻,男方是菲律賓籍的小白臉羅密歐,被韓女士包養了好一陣子,而後無力執行小狼狗應盡的任務,被韓女士棄養。韓女士亦有一養子,梁韓婚後,老少兩個男人竟然形同水火,想必聰明一世的梁先生懷疑乾兒子另有真正的身份。

 

梁實秋與韓菁清婚後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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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菁清年輕時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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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實秋先生讓我聯想到另位民國著名文人朱自清。在我的年代,初中國文課本裡收錄了朱先生相當有名的一篇文章「背影」,朱先生的散文功力不輸梁先生,抒情更勝一籌。當年在聯考壓力下的小男孩不求甚解,一切就是背下來。後來年事漸長,漸覺蹊蹺,通常小男生戀母,網路上一大堆色文,多的是小男孩偷偷自背後注視母親背影的橋段,重點在母親豐碩又性感的臋部,和窄裙顯現的底褲輪廓,這些都是小男生夜裡自瀆時幻想的好體裁。難得的是朱先生竟然對著父親的背影大做文章,還真是個孝子呢!

 

然而,事實的真相卻讓人倒胃口。虛偽的社會,道學嘴臉永遠是那麼醜陋與無恥。

 

或許妳沒讀過朱自清的「背影」,或許妳曾讀過,但已忘了。現在,請妳先回味一下朱孝子自述他和父親的互動,我再告訴妳事實的真相。

 

 

朱自清的「背影」全文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親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我從北京到徐州,打算跟著父親奔喪回家。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籍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

父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回家變賣典質,父親還了虧空;又借錢辦了喪事。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為了喪事,一半為了父親賦閒。喪事完畢,父親要到南京謀事,我也要回到北京唸書,我們便同行。

 

到南京時,有朋友約去遊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須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車北去。父親因為事忙,本已說定不送我,叫旅館裏一個熟識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囑咐茶房,甚是仔細。但他終於不放心,怕茶房不妥貼;頗躊躇了一會。其實我那年已二十歲,北京已來往過兩三次,是沒有甚麼要緊的了。他躊躇了一會,終於決定還是自己送我去。我兩三回勸他不必去;他只說,「不要緊,他們去不好!」

 

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夫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分,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裏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裏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直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麼?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桔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看那邊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桔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桔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裏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裏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裏,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大事。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但最近兩年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我北來後,他寫了一封信給我,信中說道,「我身體平安,惟膀子疼痛利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大約大去之期不遠矣。」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馬褂的北影。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真相

 

朱自清(1898-1948)原籍浙江紹興,生於江蘇東海縣,喜歡自稱揚州人。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曾積極參加五四運動,後曾任清華大學中文系教授、系主任。

 

1917年前後,約在朱自清正式就讀北大的當年,朱自清先於年初與揚州名醫武威三的女兒武鐘謙(1899-1929)訂婚,並於當年底完婚。

 

民國九年(1920)朱自清自北大畢業,任教於杭州八中,並擔任教務主任。據朱自訴其每月將薪水半數寄回家,然而朱父仍不滿意,竟向學校交涉代領其薪水。朱父的說詞打動學校,學校同意照辦,朱則以辭職轉任杭州第一師範回應,於是朱父就領不到半毛錢了。從此父子很少往來。

 

隔年朱氏接出妻、子,在杭州自組小家庭,除按月寄錢外,與家中已無往來。又過了兩年,民國十二年朱氏任教白馬湖春暉中學,再接出母親與妹妹,與老父幾乎斷絕往來。

 

這就是寫「背影」的朱自清的真面目。

 

註:朱自清自學生時期即開始投稿,不久就成了散名名家,所以他的稿費收入和出書的版費是一筆大收入,另外他還有在他校兼課的鐘點費。所以不要被上文提到「薪水的半數或全部」的用語所誤導。

 

其實清官難斷家務事,朱氏父子間的是是非非,他人單憑朱氏或朱氏的一面之辭也難評斷,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朱先生還寫的出「背影」一文,實在令人佩服。民國十四年朱氏開始任教清華,十八年出版他的第一本散文集,書名就叫「背影」,讓人感覺相當莫名其妙,難道他就吃定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家務事?有趣的是虛偽的社會還真的就當成不知道,還把他的大作編入初中國文教材。不過如不以人廢言,他的散文倒真的寫的好。祇是如果知道真相,這文章還看的下去嗎?

 

朱先生的婚姻也是充滿了虛偽。武小姐嫁給他十二年,兩人生了六個小孩,平均兩年一個,說來朱先生可真是個「性」情中人。然而妳不能依此斷定朱氏夫妻感情好、夫妻恩愛,此時朱氏大多在外奔波任教,家中大小事均由武氏操持。家裡的經濟並不寬裕,會因金錢和父親翻臉的男人出手想必也不會大方。

 

民國十七年(1928)底,武氏生下第六胎後,由於長期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累,瘦得皮包骨頭,天天發燒。據朱氏自云:「一開始她以為是痢疾,沒有放在心上。為了不影響朱自清的工作,一直堅持勞作,瞞著朱自清不讓他分心。有時明明躺著,聽見朱自清的腳步聲,一骨碌就從榻上坐起來,時間一長,朱自清感到奇怪,便帶她到醫院檢查,發現肺部爛了一個大窟窿,醫生勸她去西山靜養,可她丟不下孩子,又捨不得花錢,身體眼看越來越不行了。(這段話講的很漂亮,交待了朱自清看到太太瘦得皮包骨,得了肺病又不就醫,原來他都不知情)

 

民國十八年十月,武氏帶著孩子回了揚州。與朱自清分別前,武氏哭著說;「還不知能不能再見?」(肺病會傳染,所以女人被趕回老家等死)武氏回揚州僅一個月就拋下孩子與世長辭,得年三十二。消息傳到北京,「據說」朱自清痛不欲生。然而可能他太忙,三年後才寫了一篇《給亡婦》的表面文章,此時正是他與繼絃陳氏新婚不久。「據說」這篇散文以輕聲細語訴往事的筆觸,盡情宣洩了朱自清對武氏濃濃的愛,也表達了朱對武氏無限思念。用「據說」是這種虛假的文章我實在沒興趣找來看。

 

同年(1932)朱先生經當時清華的同事、後來當到中華民國外交部長、駐美大使的葉公超介紹再婚,對象是陳竹隱女士(1904-1990)。當時的陳女士似乎已是中共地下黨員,此後朱氏頗受影響。民國三十七年朱氏死前幾天在《抗議美國扶日政策並拒絕領取美援麵粉宣言》上簽字,隔月因胃潰瘍病逝北平醫院,享年五十一。後來毛澤東在《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說朱自清是不吃美國救濟糧餓死的。

 

這是個大大小小都喜歡胡扯瞎講的社會。

 

 

後記:

 

武氏生了六個兒女,祇有老大朱邁先(1918-1951)活到成年,其他都夭折。朱邁先在就讀高中時就加入共產黨,十九歲當上中共揚州特支局書記。而後潛伏於國軍中,民國三十八年領著桂北國軍向中共投降。民國四十年(1951)中共發起三反五反運動時,被以國民黨特務罪嫌鎗斃,1984年獲平反。

 

陳女士在中共建政後歷任清華大學工會副主席,北京市政協委員,1990年去世,享壽八十五。她與朱自清共生二子一女。

 

朱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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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原配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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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與繼絃陳竹隱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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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與繼絃陳竹隱合,前排左一為陳竹隱,後排左一為朱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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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伸閱讀:

 

朱自清的婚姻與「背影 

朱自清的「怱怱 

朱自清看一個民初文人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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