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湳里：老頭談性

前些日子和小賤人去貓空，貓空有很多茶餐廳，可以泡茶，也可以用餐。回程公車駛經一家家餐廳時，老頭突然想起問小賤人：年輕時曾否去過「純喫茶」，小賤人支支吾吾不肯做答。

現在的年輕人大概不會曉得當年「純樸」的台灣有多少有趣的玩意。那時台灣還處於戰後匱乏的年代，民風相當「純樸」，男人沒有多少娛樂。酒家、舞廳算是高檔，俗稱「茶桌仔」的老人茶室和ストリプ（脫衣陪酒）是庶民娛樂，牛肉場是廉價的視覺娛樂，造福有心無力的老男人，和沒有女朋友、沒見識過女人胯下那付牲禮的年輕人。片刻之歡的娛樂有所謂的應召站，從金絲貓、大小牌影視歌星（那個時代還沒有藝人這名詞）、小模（傳播妹），到標榜「良家婦女」的土雞，各種位階、價位不同，應有盡有。那個年代還沒有外勞和外配加入娛樂市場，然而高價位的金絲貓卻有管道，也有市場。應召站通常得上旅館叫外賣，等而下之，耐不住慾火的男士可上私娼寮或找站壁的流鶯，打一砲洩洩火。台灣的私娼寮大多以十五分鐘為計價單位，扣掉脫、穿衣服，實在沒多少時間，然而這是「專家」們訂出來的時間：大多數的男人也就祇有這點本事。自認早洩的朋友實在不必過於自卑，大伙其實差不多，三分鐘和五分鐘對女人來說又有什麼差別？應召站叫來的小姐，計價時間最多兩個小時，嫖客和妓女還能先寒喧一番，促進彼此的「感情」，但所有的從業人員臨場都以男人射出為結束，對過於早洩又不擅於磨菇的朋友很不公平。

老頭童年成長於台北大稻埕，雖然家父頻於搬家，但大多在圓環附近的民生路、太原路，還有南京西路。那一帶有不少酒家與舞廳，當年還是男童的老頭時常從他們門口經過，當然無緣見識裡面的風花雪月。二十幾年後，老頭初到銀行上班時，那個年頭正是十大革新的年代，北投的酒家歷經大有為的政府多次掃黃已趨沒落。還好，有段時間經辦支存業務，「好心」的客戶招待去見識過一次。酒家其實就是有女人陪酒的餐廳，女人都有穿衣服，能吃豆腐，吃多少、吃到哪裡就看交情，也看消費者的長相和手法。就像如今的色情卡拉ＯＫ，尺度較老人茶室差很多，畢竟人家較「高檔」。酒家與茶室的不同，除了女人較高檔，菜色較高檔，還有就是房間較寬蔽，通常會有流動雙人樂隊（ながし）演奏和小女孩的獻唱，酒酣耳熱後酒客可以摟著女人下場跳三貼。如今酒家、舞廳、牛肉場都已沒落。老人茶室則因當年陳水扁禁娼，關了華西街的私娼寮，敬業的私娼們為了生計，也為了填補「空虛」，大多轉進老人茶室繼續「為民服務」。這讓老人茶室和脫衣隌酒多了很多生力軍，也就更加興盛了；而後東南亞的外籍兵團續至，至今老人茶室和脫衣陪酒仍然為中低收入的男士們提供了美好的休閒娛樂。

當年還有一種具有時代背景的特殊行業，就是「純喫茶」。論真「純喫茶」實在不能算是色情行業，大多數的「純喫茶」並不提供女人，僅供成雙成對的情侶消費，就像做ＱＫ的旅館一樣。「純喫茶」的消費也相當低廉，價位介於冰果室和咖啡館中間。「純喫茶」的裝璜沒有咖啡館的高檔，但也不像冰果室的簡陋。冰果室大多光線明亮，咖啡館走情調路線，內部光線昏暗柔和，「純喫茶」的裡面則是黑漆漆一片，一點光線也沒有，比電影院還暗。「純喫茶」為當年的青年男女、中年男女……甚至狗男女，提供一個幽會的場所。

在那個提倡「兩個恰恰好，一個不嫌少」的年代，一般家庭人口眾多，小孩一生五、六個，甚至七、八個，大多數家庭的小孩即使已成年仍沒有自己的房間，甚至還得跟父母同房；大多不同床，不過有的家庭人口多空間小，父母還得和幼子同床。說來那時的父母還真的相當沒有隱私權，老古人說「衣食足而後知榮辱」，當年大伙可都不知榮辱，夜裡照樣辦事，而且……成果豐碩，女人總是不時大肚子增產報國。當時的情侶約會祇有看廉價電影、逛公園，然而從看電影、逛公園到進旅館辦事，其間畢竟還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男士從牽女人的小手到搭肩、摟腰，接下來男人那隻賤手就想做探索之旅。當時的人臉皮薄，不像現代的年輕人，老要在捷運車廂裡公然表演。這種事不便公然為之，在那個講究克難的年代，大多數的情侶會在電影院做小接觸，在前後左右都是人的環境下，享受那份刺激，不過畢竟不是很方便，萬一隔壁的「觀眾」忍不住也伸手過來，大家就會很尷尬。要進一步的接觸就得在夜晚昏暗的公園裡進行。然而公園裡蚊子很多，天候也不見得能配合，北部的冬天更是天寒地凍，在在都不適合情侶幽會。況且當年還有一種「特殊」的行業，小流氓會在公園向情侶收「戀愛稅」，沒道義的小流氓除了要錢，有時也會吃吃女人的豆腐。妳想兩個「熱血」青年（或狗男女）正打火熱，衣衫不整之際遇上這種事多煞風景，於是「純喫茶」應時代的需要而產生。

老頭正好生長在那個時代，原本也沒有資格做為「純喫茶」的顧客，感謝阿芬的不嫌棄，當年肯和我約會，於是我才有機會見識到有趣的「純喫茶」。「純喫茶」的外表如同咖啡館，為了讓顧客辨識，招牌一定會標明「純喫茶」。進門後，它的隔間較特殊，前面有個小隔間坐著兩位收費小姐，顧客付費後，其中一位小姐就拿著手電筒領人走進黑漆漆一片的裡面。人們的眼睛剛由明亮處突然進入黑暗，會有一陣子適應不良，所以此時妳看不到裡面一對對的情侶正做著如同禽獸般的事兒。裡面通常中間是走道，兩旁是成排的卡座，幾乎每個卡座都有一對男女正在努力的「促進」彼此的感情，但此時你無緣參觀看白戲，運氣好的話，妳倒是可以聽到女人低聲的呻吟。小姐的手電筒朝著地上，藉著微弱的燈光領著情侶到座位。兩人就坐後小姐就離去。小姐離去後，迫不及待的情侶們就可以開始「促進」彼此感情，每對情侶的進度不一樣，大概會從上次進行到哪裡開始，此時女人可以全然放鬆，靠在男人身上，享受男人的服務。當然，胸罩得自己打開，在黑暗中仍有本事打開女人胸罩的男人必定是老手中的老手，這種有經驗的男人也不是不好，但女人得清楚自己的排行與順位。有經驗的女人和男人來「純喫茶」通常會穿裙子，方便男人辦事。當然，穿長褲也行，脫下來就好！「純喫茶」其實祇適合處於摸索階段的情侶，然而有些人圖省錢，有些人實在忍不住，也會在卡座上做直接的接觸。不過，就如同如今的車震一樣，實在很不方便，也不能有什麼大動作。在那個一切克難的年代，大伙就這麼辛苦又費勁的尋找春天。

「純喫茶」的卡座，除了前後兩片靠壁，就是一張長型小桌子，和一張雙人長椅。桌子上會有兩杯白開水。那兩杯水不是給人喝的，而是讓男士事後洗手指頭用的。

小賤人小我一歲，我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我可以確定在那佪時代，她絕對曾被男人帶進「純喫茶」，享受男人的服務，在那個過程中想來她也會發出苦悶又愉悅的嬌聲呻吟。

105.04.03增補